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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有一條小河流,從東北深山流來,曲曲折折飄若柔雲,老百姓便叫她雲溪。雲溪在中山流入涇水,與涇水形成一個夾角地帶,水草豐茂,林木蔥蘢。夾角雲溪的北岸有一個老秦人的農牧部族,官府便命名此地為雲陽 。秦獻公時,都城櫟陽太小,不宜建造牢獄,秦人的半個關中又麵臨魏國強大的軍事壓力,關押罪犯也有危險。建造在隴西後方倒是安全,卻又距離都城太遠,給執法帶來很大不便。幾經查勘,堪輿家便選中了距離櫟陽二百多裏的涇水山區。這裏距離關中平原很近,雖非南山那樣的崇山峻嶺,卻也是黃土地帶罕見的一片岩石山區,地形險要,易於看守關押。堪輿家們說,雲陽山勢威峻,水流凜冽,暗合法刑肅殺之秋德,宜於建造牢獄。於是,三年之後這裏便有了一座遠離人煙的小城堡,又有了一座小軍營。那時侯,犯人大多罰為各種苦役(包括軍隊中的苦力和官署中的低等仆役),需要關押的很少,大都是官員、世族、國人、士子等有身份地位的罪犯。牢獄本身不需要很大,卻要求堅固險峻,能夠有效防止劫獄。所以,秦國隻有這一座監獄——雲陽國獄。除了管理牢獄的一百多名獄吏獄卒,牢獄外的峽穀出口,還有一個千夫長率領的五百名甲士經年駐守。這支“軍隊”很特殊,名義隸屬廷尉府,但卻隻聽國君號令。沒有國君令箭,任何人都不能進入國獄,甚至包括了法政大臣廷尉。

車英前行,到得小軍營前向千夫長出示了嬴駟的令箭。一行車馬便穿過營地中間的車道,駛到了城堡門前。這座城堡沒有任何標誌,箭樓極高而窄小異常,城牆全部用青色岩石砌成,閃著青森森的石光。門前沒有任何崗哨守護,石門緊緊關閉,就象一座廢棄的古堡。

軍營千夫長已經隨後趕到,向高高的小箭樓“嗖兒——!”的射上一支響箭。

小箭樓的望孔中探出一個半身人頭,高喝:“出示令箭——!”

車英舉起黑色令箭,一揚手“嗖!”的飛向了望孔。半身人準確的一把抄住。有頃,厚重的城門軋軋啟動,隻開了僅容一人側身通行的一道細縫。景監吩咐令狐背起公主,三名衛士拿了酒壇,車英抱了一隻木箱,一行小心翼翼的通過了狹窄的門縫。

剛剛進去,身後碩大的石門就軋軋關閉了。

城堡中沒有陽光,幽暗一片。一個獄吏迎了上來,恭謹問了各人官職姓名與探視何人等。聽說是探視商君,立即命兩名獄卒用軟架抬了公主,將三人曲曲折折的領到城堡最深處的一座獨立石屋前。打開門進去,一股潮濕的黴味兒撲鼻衝來!景監嗆得連連咳嗽。又走過長長的幽暗甬道,才依稀看見粗大的鐵柵欄。

“景監?”鐵柵欄中傳來熟悉的聲音和一陣當啷啷的鐵鏈聲。

“商君——!”景監車英喊出一聲,頓時淚如泉湧。

獄吏打開鐵柵欄,向眾人一躬,便悄悄的出去了。

短短一個月,商鞅的胡須已經連鬢而起,瘦削蒼白,除了那雙銳利明亮的眼睛,讓人簡直不敢相認!商鞅看見被抬進來的白發妻子,俯身端詳,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眼中淚水卻隻是撲簌簌的湧流……此情此景,無須解釋,屋中人盡皆抽泣哽咽。

昏迷的瑩玉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熟悉而陌生的臉龐,伸出顫抖的雙手輕輕撫著商鞅的麵頰,“夫君……苦,苦了你啊!瑩玉無能,生為公主,連自己的夫君,都救不了……”一口氣咽住,竟又昏了過去!

商鞅大急,鐵鏈一揚,“鏘!”的一聲便將一隻酒壇的脖頸齊齊切斷,雙手抱起酒壇咕咚咚猛喝一陣,頓時麵色漲紅!他將瑩玉的身體平放在草席上,輕聲道:“你們在門外稍待,我要救她,不能分神。”景監三人退到門外甬道,卻都緊張的望著牢房內不敢出聲。

幽暗之中,依稀可見商鞅輕輕鬆開瑩玉的裙帶,盤坐在三尺開外,兩手平推而出,一片隱隱白氣便覆蓋了瑩玉全身。白氣漸漸變濃,瑩玉臉上變紅泛出細汗。商鞅又將瑩玉兩腳擱在自己腿上,兩掌貼住她的兩隻腳心。片刻之間,便見瑩玉頭上冒出一股隱隱可見的黑氣,漸漸的越來越淡……商鞅頭上大汗淋漓,顧不得擦拭,又退出兩三尺外,長籲一聲,平靜的遙遙撫摩瑩玉全身。仿佛有一種輕柔超然而又具有滲透性的物事進入瑩玉體內,她麵色漸漸紅潤了,臉上猶如嬰兒般恬淡,顯然是深深的睡去了。

商鞅閉目喘息,臉上紅潮退盡,蒼白得虛脫了一般,片刻養神後,向門外輕聲道:“進來吧。”三人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關切的看著地上的瑩玉。商鞅疲憊的笑了,“沒事了。她是急愁苦哀攻心,方才已經快要瘋了……我用老師的昏眠秘術,總算將他救了過來。她大約一個月後才能完全清醒……令狐妹妹,你現下將她抬到院中,找塊太陽地讓她暖睡。”

令狐哽咽著答應一聲,叫來兩名獄卒用軟架抬出瑩玉。獄吏將她們領到唯一的一塊陽光角落,還拿來一塊幹淨的棉被。令狐給瑩玉蓋上,守在旁邊竟哭得淚人兒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