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好幹冰,巫師便仔細的將商君屍骨拚裝起來,並且神奇的為屍骨穿上了白絲長衫,戴上了高高的白玉冠,再覆蓋了一件白色的鬥篷。那名白發蒼蒼的紅衣女巫師,將白雪屍體仔細的擦拭潔淨,裝扮得栩栩如生,而後便將她與商君並排入棺。按照禮法,入棺之後本來要在棺中放置“殮服”若幹套。春秋時期,死者無論尊卑,“殮服壽衣”至少需要十九套。戰國之世葬禮大大簡化,但基本的程式也還都保留著,這棺中放置“殮服”,就是必須的不能簡化的一道葬禮程式。然則恰恰是這一點,商於人大感為難。商於沒有大商人,最好的衣服也就是郡守縣令的官服了,然則品級太低,與商君身份大不相合;以庶民尋常衣物入棺吧,多倒是多,隻是商於人心中不忍。反複計議,一時間竟是束手無策。
樗裏疾思忖有頃,斷然下令:“商君非俗人,心敬禮敬可也,無須拘泥,往下走吧。”
白發蒼蒼的巫師一舉木劍,便要招魂。招魂之後,蓋棺殮成,棺槨就不能再打開了。
正在此時,山道一聲高喊:“且慢蓋棺——!”話音落點,馬蹄如雨,一隊長衫騎士在場外滾鞍下馬!一個須發灰白的中年漢子匆匆走到樗裏疾麵前,拱手高聲道:“白氏總執事侯嬴,特來為商君白姑娘送上葬禮殮服!”
樗裏疾長籲一聲,“天意呀天意……敢問義士,殮服幾何?”
“殮服四十八套,均為白姑娘生前為商君所置。”
場中官民頓時一片感慨唏噓。此時又聞馬蹄聲響,一個蒙麵女子領著一隊少年下馬,走進場中道:“樗裏大人,奉瑩玉公主之命,特來為商君白姑娘送葬,帶來殮服三十套,均為二人常用衣物。”
樗裏疾大為感慨,向二人深深一躬,“二位大賢,非但解我商於之難,商君夫婦地下有知,也當安息九泉矣!來,入殮服!”
兩個巫師恭敬的接過一個個衣包,仔細平整的擺放在棺木之內。
一時穩妥,老巫師舉劍向天,長聲呼喚:“商君歸來兮——!三生為神——!”
女巫接著舉劍長呼:“夫人歸來兮——!三世聖女——!”
反複呼喚中,巨大的棺槨被披麻戴孝的工匠們轟然合蓋,砰砰釘封了。
樗裏疾捧起一壇清酒,緩緩的灑到棺前,跪地長拜:“商君,白姑娘,你們安心的去吧,商於子民永遠守護著你們的魂靈……”
白茫茫人群便全體跪倒了,四麵山頭竟是哭聲大起,山鳴穀應間天地為之悲愴。
“商君白姑娘,升天了——,起——!”
粗大的繩索伸直了,孤雲峰平台上傳來整齊的號子聲,巨大的合葬棺槨穩穩升起。專門守侯在山腰石梯上的藥農子弟們伸直了手中的木杈,穩穩的頂住了棺槨,使其始終在距離山體兩三尺外緩緩上升。數不清的陶塤竹篪,便吹起了激越悲壯的秦風送葬曲。
第一章 鐵腕平亂義渠大牛首接受了羊皮血契(1)
車裂商鞅,鹹陽的世族元老們彈冠相慶了。
連日來大雪封門,但太師府邸卻是門庭若市。總管府務的家老督促著二十多個仆役不停的清運院落、門庭與車馬場半人深的積雪,才堪堪容得流水般的車馬停留轉圜。到太師府拜訪的,都是清一色的世族貴胄。他們駕著華貴的青銅軺車,穿著曆代國君親賜的各種色式的勳貴禮服,談笑風生的聯袂而來,喜慶之情超過了任何盛大節日,在冰天雪地肅殺凜冽的鹹陽城,竟是映出了另一道風景。
太師府的正廳早已經滿蕩蕩無處立足,連臨時應急在庭院中搭起的防雪蓆棚下,也站滿了衣飾華貴的賓客。貴人們擠擠挨挨的走動著相互寒暄,卻都隻是高聲談笑著老天有眼、雪兆豐年之類的萬能話語,時不時爆發出一陣舒暢之極的轟然大笑!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談論邦國大事,盡都在扯閑,卻都是興味盎然。秦人管這種閑扯叫“諞閑傳”,是窩冬時節親朋鄰裏相聚時消磨寒天的傳統功夫。但這些華貴的賓客們高車駿馬冒雪而來,卻不是為了在這裏諞閑傳來的,他們顯然在等待什麼,卻是誰也不說,隻管高興。
冬日苦短,看看暮色已經降臨,暴雪雖然小了,可雪花還是紛紛揚揚的飄舞著,寒氣襲來,已經有人開始跺腳了。這時候,華貴的賓客們漸漸安靜下來,喧嘩談笑在不知不覺間凝固了。
“哎,怪也!我等沒吃沒喝,在這裏磨叨了一天?”有人驚訝了。
“對呀,老太師該出來說幾句了吧。”有人恍然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