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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卿所言甚是,秦國必得一番認真準備。嬴駟明明朗朗的肯定了犀首的主張,話鋒一轉:“然則,這準備一年不行,可能要三年,甚或五年。”看著犀首驚訝的目光,嬴駟微笑道:“上卿姑且聽嬴駟算算大賬,可否?”

“臣洗耳恭聽。”犀首倒真想聽聽國君的盤算。

“其一,擴軍在於人口。就總數而言,秦國人口目下與齊國相當,大體不到八百萬,青壯男丁當在七八十萬左右。按照三丁抽一的成法,可成軍二十餘萬。上卿肯定也是如此計算的。然則,秦國人口分布與中原戰國大有不同,有三處人口不能征兵:一,是北地郡與胡地接壤,素來是國府不駐軍,而由庶民結兵抵禦,若在北地征兵,無異於自毀長城。二,是隴西戎狄部族不能征兵。隴西有近百萬遊牧族人,悍勇善戰,是秦國抵禦西部匈奴的天然屏障。西部匈奴飄忽無定,仿佛隱藏在天際雲海,往往在毫無征兆的情勢下遮天蔽日的壓來,惟戎狄這樣的馬上部族可以針鋒相對,其兵員戰力不能削弱。三,新收複的河西之地不能征兵。公父、商君與河西父老有約:十年之內唯變法,不征賦稅不征兵;而今河西收複剛剛五年,國府何能食言自肥?除此三地之外,商於十三縣窮山惡水,曆來減征減賦,也要大打折扣。如此一來,所餘兵員之地,惟有關中腹地的老秦部族。老秦人眾將近四百萬,青壯男丁四十萬左右。關中農耕為秦國之本,不能三丁抽一,隻能四丁抽一。如此折算,大體可征兵十萬左右。即或不將原有的五萬新軍記在征兵之內,也隻能得兵十五萬。要大出山東,卻是差強人意。上卿以為然否?”

犀首凝神傾聽,不禁對這位秦國新君生出了一股朦朧敬意。他在列國做官數十年,接觸的國君各式皆有,也不乏勤奮明君,但隻要談及國情國事,大都不甚了了。即或是天下公認的強悍君主魏惠王與齊威王,也是無丞相不談國情,如秦公嬴駟這般對國情數字隨手撚來,如數家珍般的清晰,天下絕無僅有!

“犀首願聞其二。”犀首絕非知難而退的尋常之輩,他要徹底弄清國君的打算。

“秦國府庫尚需充實,軍輜糧草並無上卿估測的那般殷實充盈。”嬴駟飲了一碗涼茶,喟然一歎:“公父與商君變法二十三年,國府始終不曾加征加賦。秦國庶民死保新法,根源正在於此。府庫所增收的財貨五穀,全因了賦稅來源大有擴展。譬如隸農二十萬戶,全部變為獨立繳納賦稅的平民戶,府庫收入自然增加。直到今日,秦國的賦稅額大體還是以先祖簡公‘初租禾’時的征發為底數。這在秦國叫‘變法不變賦’,然卻從來不對天下昌明,上卿曉得麼?”

第三章 西出铩羽新人新謀棄霸統(7)

“臣不知此情。”犀首第一次聽說秦國實際的賦稅征收法,確實感到驚訝。中原各國與天下士流,都想當然的認為秦國變法是“苛政虐法”,是“橫征暴斂”,否則何以興建新都?訓練新軍?收複河西?一朝富強?誰能想到,商鞅變法竟是真正將富庶給予民眾,國府隻依靠擴展稅源來增加收入?仔細咀嚼,如此簡單的國策中卻是大有奧秘!非但使庶民死保新法,而且依靠這種保法激情,化解了各種變法阻力。犀首也曾經是密切關注秦國變法的名士,當初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商鞅如何能使愚昧蠻荒的老秦人在短短幾年間移風易俗歸化文明?那時天下眾口一詞——如無暴政威逼,斷然不能使老秦人有此驟變!如今想來,個中奧妙竟是如此簡單——國讓利於民,民忠心於國!此等大手筆,非治國巨匠,何能為之?

嬴駟見犀首愣怔沉思,以為這個以精明著稱的大策士不相信他的剖陳,坦率笑道:“上卿以為是托詞搪塞麼?”

“秦公何得此言?”犀首拱手笑道:“臣在揣摩‘利心互換’的治國**,無得有它。”

“無愧楊朱傳人!上卿竟將商君治國概括為‘利心互換’,當真匪夷所思!”嬴駟的笑聲中不無揶揄。

“秦公明察。”犀首坦然笑對:“天下之要,一則利,一則心。孤臣能死國難,無非國君以高官厚祿換之;士為知己者死,無非知己者以利換之。鮑叔牙當年不慷慨,何來管仲之高義?周厲王若不專利,何得失國出走?而致‘共和執政’?輕利者必得大義,專利者必失人心。大哉孝公!大哉商君!此乃臣之心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