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生略一思忖,堅決的搖搖頭,顯然是“不要報官”的意思。老村正點點頭:“老夫曉得了。你走吧,咱是誰也沒遇見過誰。”後生卻深深一躬:“老人家,我乃洛陽人氏,名叫蘇秦。多蒙你救我大難,容當後報了。”這是麵前後生第一次開口說話,老村正溝壑縱橫的古銅色臉上不禁蕩出了一絲笑意:“老了,記不得那麼多了,你走吧。”
蘇秦咬咬牙,轉身大步走了。這個老村正真是個風塵人物,若在平日,蘇秦定要和他結個忘年知己,然則目下落魄如此,卻是隻能匆匆去了。雖然沒有問老村正名諱,但蘇秦永遠都會記住鹹陽北阪的這個村子,記得這片鬆林的,日後能否報答老人,隻有天知曉了。目下燃眉之急,是如何度過這道難關?蘇秦很清楚,搶劫他王車的這批人絕非尋常盜賊,他們早就離開秦國隱匿得無蹤無影了,秦國官府如何緝拿他們?一旦報官,非但麻煩多多,“蘇秦說秦不成,醉酒遭劫”也會成為天下醜聞,豈不是生生的毀了自己?唯一的選擇,便是隱忍不發,自己了結這場災禍,再圖去處。看看進了北阪小道,蘇秦沒有立即進鹹陽城。他找了路邊一片小樹林,躺在了一塊石板上假寐沉思,想著想者便又朦朧睡去了。
直到日落西山,北阪一片暮色,蘇秦才出了小樹林,匆匆進了鹹陽城。
北門街市內車馬行人都很少。這裏是老秦人居住區,不比尚商坊,入夜便是行人稀疏車馬罕見。蘇秦一個人急匆匆行走,竟是分外的顯眼。走走問問過了幾條街,才見一片客寓外風燈高掛,行人稍多了一些,仔細一看,正是長陽街到了。蘇秦駐足打量,已經看見了前麵不遠處風燈上“櫟陽客寓”幾個大字,也看見了在大門前招徠客人的女店主的身影,卻隻是站在燈影裏躊躇不前。過往行人都要奇怪的瞄他一眼,幾家客寓門前的迎客侍者也都不斷的向他打量,隻是沒有一個人邀他住店。思量老站在這裏也不是辦法,蘇秦終於硬著頭皮向櫟陽客寓走來,看看離女店主隻有幾步遠了,可她竟然沒有看見自己,隻顧向街中車馬張望著。
“吭——喀!”蘇秦很響亮的咳嗽了一聲。
“喲——忒般粗野,好嚇人!沒瞅這是啥地方?你家炕頭麼?”女店主一連串嘮叨著轉過身來,卻猛然僵住了:“你你你,你是誰呀?”
蘇秦勉力的笑著:“大姐不認識客人了?”
“哪裏敢喲?”女人兩隻眼睛滴溜溜轉,笑得親切極了:“有般粗人,天黑便不規矩,我也是怕呢。先生,到北阪走村去了麼?一身布衣,多灑脫!如何不見你的車?在後邊麼,我去趕來。”
“不用了,車送一個老友了。”蘇秦冷冷笑著,便向客寓大門走去。
“嘖嘖嘖!多好的車喲,先生出手好闊也。”女人臉上笑,嘴上說,眼睛還向街麵飛快的打量,看周圍確實沒有車來,便一溜碎步跟了上來:“先生沒喝晚湯吧,我去叫人準備。”
“不用了。”蘇秦擺擺手:“我要離開鹹陽,片刻後你來兌賬便了。”
第三章 西出铩羽孑然一身出鹹陽(3)
“先生客氣了呢,先生慢走,鯨三兒在竹節居收拾呢,先生沐浴休憩一會兒再說。”待蘇秦走進庭院,女店主對前庭一個年輕侍者輕聲耳語了一陣,年輕侍者便匆匆出店去了。
那個木訥樸實的男侍鯨三兒剛剛將房間收拾完畢,蘇秦便回到了竹節居。鯨三兒小心翼翼道:“先生氣色不太好,是否酒後受了風寒?要不要我去請個醫官來?”蘇秦見他顯然沒有任何疑心,便淡淡道:“不用了。有熱水麼?我沐浴一番便好了。”
“現成的。先生稍待,我立即去挑來。”說完便匆匆去挑熱水了。
鯨三兒一走,蘇秦立即打開兩隻大箱翻了起來。這是兩個上好的楠木大箱,一個是衣箱,一個是文箱。衣箱是大嫂與妻子收拾的,文箱是蘇代蘇厲收拾的。來到鹹陽,蘇秦隻打開了幾次文箱,拿出了最上麵的幾卷竹簡和幾張羊皮紙,並沒有仔細翻檢過。他現下最關心的是,箱中有沒有金錢?蘇秦出門時說定的隻帶百金,按照大哥的商旅閱曆,這一百隻金餅分做三處,放置在車廂的三個暗箱中。函穀關與燕姬換車,金餅原封不動的轉移了過來——自西周以來,王車的打造規格從來不變,車中暗箱的位置也都是同一的。大哥叮嚀過:這一百金都是家傳的殷商金,金餅上有商王銘文,每金足抵十多個戰國流行的金餅,一百金足當千金之多!現下,這些金餅自然不去想了。蘇秦想看看,衣箱文箱裏有沒有大嫂她們放的零金?翻到衣箱底層,蘇秦看見了一隻皮袋,手一碰便知道是金幣。《免費txt下載》拎出來“嘩啷”倒出一數,卻隻有二十個!再翻文箱,卻隻有十多枚魏國的老刀幣。蘇秦知道,那是因為他平日喜歡收藏刀幣,蘇代帶給他贈送同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