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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天寬地闊的張儀,卻在驟然之間隻剩下了一條路,而且是自己最為陌生的一條路?自己的立足點一開始就在山東六國,並不看好秦國。第一番出山,自己幾乎就要大功告成,若非輕言兵事,錯料房陵之戰,早已經是齊國丞相了。比較起來,蘇秦的第一次失敗,在於“策不應時”;自己的第一次失敗,則在於“輕言壞策”。也就是說,蘇秦敗在劃策本身,張儀敗在劃策之外。就第一次而論,張儀自覺比蘇秦要強出一籌。可這一次呢?蘇秦當先出動,長策驚動天下,其必然成功處,正在於劃策切中時弊!這種情勢下,自己要在山東六國謀事,無異於拾人餘唾。想想,你張儀難道還能對山東六國提出另一套更高明的方略?提不出,那就隻有跟在蘇秦身後打旋兒。

這是張儀無法忍受的,也是任何名士所不屑作為的。

看著天上月亮,張儀笑了。難道竟要被這個學兄逼得走投無路了麼?蘇兄啊,你也太狠了,竟將山東六國一網打盡,使張儀竟茫然無所適從,豈不滑稽?

“山月作證:”張儀對著天上月亮肅然拱手:“張儀定要與學兄蘇秦比肩天下,另辟大道!”

多日來,張儀揣摩思慮的重心,就是如何應對蘇秦的六國合縱?他做了一個推測:作為六國合縱所針對的秦國,不可能無動於衷;秦國要動,就要破解合縱;那麼,如何破解?誰來破解?便成為必然的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他已經思慮透徹,有了應對之策。張儀堅定的認為:除了他這套謀劃,蘇秦的六國合縱無策可破!那麼,秦國有這樣的人才麼?他雖然對秦國頗為生疏,但大情勢還是明白的。商鞅之後,秦國似乎還沒有斡旋捭闔的大才。司馬錯雖然讓他跌了一大跤,但司馬錯畢竟是兵家將才,秦國不會讓一個難得的名將去分身外事。樗裏疾呢?治國理民可也,伐謀邦交至多中才而已,豈是蘇秦對手?

放眼天下,唯張儀可抵蘇秦!

然則,秦國能想到這一點麼?難。秦國雖然強大,但畢竟長期閉鎖,對天下名士一團朦朧,如何能知曉他張儀?那麼,隻有一條路——主動入秦,遊說秦國,獻長策而與蘇兄較量天下!可是,能這樣做麼?在尋常情勢下,名士主動遊說無可非議。然則在蘇秦發動合縱後,天下便是壁壘分明的兩大陣營,當此之時,秦國若無迫切求賢之心,這秦國國君也就平庸之極了;對平庸之主說高明長策,那是注定的對牛彈琴;魏惠王、楚威王尚且如此,這個拒絕過蘇秦的秦國新君又能如何呢?說而不納,何如不說?可是,假若秦國君臣想到了自己,你張儀又該當如何呢?

想到這裏,張儀不禁哈哈大笑,覺得自己瞻前顧後婆婆媽媽的實在滑稽。這種事兒,神仙也難料,何須費力揣測?心思一定,張儀便大步走上河岸,向鬆林陵園走來,堪堪走進林間小道,他驚訝地揉了揉眼睛。

出來時分明吹熄了燈火,如何茅屋卻亮了起來?

張儀隱身樹後,凝神查看傾聽片刻,已經斷定樹林中沒有藏身之人。他目力聽力都極為出色,從些微動靜中已經聽出茅屋中最多隻有兩個人。於是他大步走出,挺身仗劍,堵在茅屋前的小道正中高聲喝問:“何方人士,夤夜到此?”

“吱呀”一聲,荊條門開了,一個粗壯的身影走出茅屋拱手做禮:“末將見過先生。”

“末將?究竟何人?直說了吧。”

“末將乃趙國騎尉,奉密令前來,請先生屋中敘話。”

“反客為主了?就在這裏說吧,省點兒燈油。”

騎尉笑了:“也好,月亮正亮呢。”回頭喊道:“墨衣,出來吧,吹了燈。”

屋內風燈滅了,走出來一個手持長劍身形瘦小的勁裝武士。張儀知道,趙國君主的衛士通常叫做“黑衣”,此人被稱為“墨衣”,無論如何也是個衛士頭目。從他的步態便可看出,這個墨衣定然是個一流劍士!張儀也不理會,徑自坐到小道旁一塊大石上:“說吧。”

騎尉又是一拱:“先生,我二人奉太子之命,請先生星夜赴邯鄲。”

“可有太子書簡?”

“趙**法:密令無書簡。這是太子的精鐵令牌,請先生勘驗。”

“不用了。太子召我何事?”

“太子隻說:要保先生萬無一失。餘情末將不知。”

張儀悠然一笑:“既然如此,請二位回稟太子:張儀為母親守喪,不能離開。”

騎尉卻僵在那裏,似乎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那個精瘦的墨衣說話了:“太子有令,務必請回先生,先生須得識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