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看得目瞪口呆,卻突然拍案:“噢呀呀,來勁啦!”丟掉象牙箸,便上手大撕張口狼吞,幾口下去,便腮邊流油噎得喉頭咯咯響。侍女使勁兒憋著笑意,連忙用打濕的汗巾沾拭他滿臉的油漬。春申君撫摩著胸口喘息道:“噢呀呀,好噎好噎啦。”孟嚐君笑得連連拍案:“快,大蔥!最,最是消噎爽氣。”說著便拿起銅盤中一根肥白的大蔥,咯吱咯吱便咬了下去。春申君如法炮製,一口下去卻叫了起來:“噢呀呀,不爽也罷,辣死人了!”
轟笑聲中,春申君揶揄道:“噢呀,齊人如此吃相,大是不雅了,諸位且看我楚國人如何吃魚了?”說著拿起象牙箸,便紮住了銅盤中一條金色小魚:“噢呀,看好了,此乃雲夢澤小金魚,鮮嫩清香,可偏是魚刺極多了。”說話間幾條小金魚已被象牙箸分成若幹小段。一段入口,隻見春申君文雅的閉著嘴唇,隻是腮幫在微微蠕動,銀絲般的魚刺便從他嘴角源源不斷的流了出來,片刻之間,幾條小魚竟是全部下肚!
四個人都饒有興致的瞅著春申君,及至魚盤頃刻幹淨,竟是不約而同的“啊——”了一聲。卻沒有一個人敢下箸。春申君樂得哈哈大笑:“噢呀如何?你那大個兒肥雞,可有這般風味了?少不得呀,我要為諸位操勞一番了。”說著對幾個侍女笑道:“將案上魚盤,都端到那張空案上去了。”又對自己身邊的侍女吩咐道:“你去剔除魚刺了。”那名黃裙侍女飄然過去,一刀一箸玉腕翻飛,須臾之間竟是連剔出四盤魚肉。各座侍女捧回案上,盤中整齊碼放的精細肉絲竟是絲毫不亂!
“噫——!”最年輕的平原君長長的驚歎一聲:“楚人如此吃法,天下還有魚麼?”
嘩然一聲,滿帳大笑。蘇秦悠然道:“民生不同,這南北便各有專精,聯體互補,便成天下了。”
“武信君此言,不敢苟同。”平原君笑道:“衣食住行出性情,可不能弄成了一鍋肉粥!譬如趙勝,生就的馬肉烈酒,要是吃小魚,飲蘭陵酒,隻怕一筐魚一車酒也沒個勁道呢。”
“噢呀呀,平原君一頓幾多馬肉?幾多烈酒了?”
“看如何說法?草原與匈奴大戰,一次戰飯,馬肉五六斤,烈酒一皮囊。”
“噢呀,一皮囊幾多了?”
信陵君笑道:“騎士皮囊,五六斤吧。”
“噢呀,都是趙酒麼?”
平原君大笑:“若是楚酒,冰天雪地中能有滿腔烈火?”
“噢呀好!趙酒一爵,幹!”眾人轟然笑應,一齊大爵飲下。
信陵君道:“為了這趙酒,楚國還和趙國打過一仗,春申君可是知曉?”
春申君皺眉搖頭:“噢呀大仗小仗不斷,這酒仗,可是不記得了。”
“久聞信陵君精熟戰史,說說了。”孟嚐君興味盎然。
“我如何也不知道?快說說了。”平原君叩著長案催促。
第九章 縱橫初局聯軍總帳 春風得意(1)
信陵君悠然一笑:“五十多年前,楚宣王會盟諸侯,趙國沒參加,卻獻了一百桶窖藏五十年的上等好酒,示好楚國。楚國主酒吏品嚐後對趙酒大是讚賞,但卻硬說趙酒藏期不夠,酒味淡薄,責令趙國掌管酒食的宰人另送一百桶來。趙國宰人大是叫苦,反複申明陳年趙酒已經全數運來,趙國再也沒有這麼多五十年陳酒了。楚國主酒吏卻以為趙國宰人不懂孝敬規矩,便使出了一個小小計謀。”
“何等計謀?”幾人不約而同。
“主酒吏偷天換日,將民間淡酒換裝進趙國酒捅,搬上了宴席。楚宣王卻是極為喜歡烈酒,及至飲下,寡淡無味,怒聲責問這是何國貢酒?主酒吏惶恐萬分的搬來酒桶,指著那個大大的‘趙’字說不出話來。楚宣王勃然大怒,認為趙國蔑視楚國,便興兵北上,偏偏卻隻要趙酒五百桶。趙敬侯也發兵南下,針鋒相對,偏偏就不給趙酒!”
孟嚐君不禁拍案:“噢嗬,這仗打得稀奇!後來呢?”
“後來?在河外相持半月,誰也沒討得便宜,便偃旗息鼓了,這便是曠古第一酒戰。”
平原君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為一百桶酒開戰,匪夷所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