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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門外腳步急促,一聲楚語便蕩了進來:“噢呀孟嚐君,萬傷神醫到了!”話音落點,便見春申君大步走進,一個清瘦矍鑠的白發老者便跟在身後。這萬傷神醫曾為張儀緋雲治過刀箭之傷,張儀自然識得,隻是此情此景,卻隻是與春申君及萬傷老人匆匆點頭示意罷了,連旁邊的齊宣王也退到了一邊,免得禮儀不便。

萬傷老人卻是目無旁顧,徑自走到榻前,動手解開了那包裹胸口的白布,一道寸餘寬的刀口便翻著白肉赫然現在眾人眼前!老人凝神看得一陣,又搭脈片刻,竟是微微皺起了眉頭。

“老人家,可有救治……”麵色蒼白的燕姬輕聲一問,便止不住的啜泣了。

春申君向燕姬擺擺手,萬傷老人歎息了一聲:“這刀傷不寬,卻是極深,已經刺到了臓腑。”春申君便低聲對老人嘟噥了一句誰也聽不懂的楚語,老人道:“目下情勢,老夫隻能保丞相清醒得兩三個時辰。”一語未了,燕姬便癱到在地昏了過去。一個老太醫連忙過來,一根紅色石針便刺進了燕姬人中穴。

萬傷老人卻走到書案旁,打開了那隻隨身攜帶的皮囊,拿出一柄閃亮的小刀與幾個指頭般粗細的陶瓶兒,倒出幾色小米般的藥粒,加上些許清水在一個小小玉盞中化開,便來到榻前嫻熟的清洗傷口,並著意讓那說不清顏色的藥水緩緩的滲入傷口深處,而後便用白布包裹了起來。張儀看得仔細,那白布隻包了一層,卻再也不見血水滲出!清洗完傷口,萬傷老人又用半盞清水化開了一粒黑豆大小的藥丸,用一片光潔的竹板撬開了蘇秦緊咬著的牙關,將藥水徐徐灌了進去。連續做完,萬傷老人便站在榻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蘇秦,眼見蘇秦蒼白的臉上浮出了一絲紅暈,老人才輕輕的籲了一聲,叮囑道:“飲水隻能一盞。”便走到書案旁收拾去了。

正在此時,便見蘇秦的眼皮悠悠開了,便有一絲細亮的光芒在迷離閃爍!眾人屏住了氣息,竟是眼見那迷離的光芒漸漸穩定,漸漸清晰,漸漸的活了起來。終於,蘇秦輕輕的張開了幹燥的嘴唇,喃喃道:“太熱了,茶水。”燕姬連忙捧過一盞涼茶,仔細的給蘇秦喂了下去。

盞茶飲下,蘇秦竟是神奇的坐了起來,慌得燕姬連忙在背後扶住。蘇秦卻是盯住張儀驚訝笑道:“張兄,你卻如何來了?齊國沒有出兵嘛。”張儀連忙道:“蘇兄不要起來,躺下說話。”蘇秦笑道:“不打緊,我覺得沒事了。”說著一一與幾人笑語寒暄,竟抬腳下了竹榻,燕姬便連忙扶住他站了起來。蘇秦卻對燕姬笑道:“夫人,備家宴,今日我要與諸位痛飲一場!”春申君看了看張儀與孟嚐君,見兩人都沒有阻止的意思,便也勉力笑著不說話了。

正在此時,一個老內侍輕步走進,對蘇秦一躬道:“稟報丞相,大王有急事回宮,請丞相好生歇息,大王晚間再來探望。”蘇秦看了老內侍一眼,卻是一陣大笑:“來日方長,何愁無歇?知己聚首,卻是難求!”語調竟是吟詩一般鏗鏘。燕姬目光回避著蘇秦,大袖遮麵,竟急匆匆轉身去了。孟嚐君略一思忖,對蘇秦道:“嫂夫人還是留在這裏好,此事我來操持。”不待蘇秦答應,便立即追了出去。

大約半個時辰,一場最為豐盛的宴席便擺置整齊。臨淄烤雞、震澤銀魚、東胡燉羊、逢澤麋鹿,天下名菜竟是一應皆上,每案兩鼎三盞四盤。蘭陵楚酒、邯鄲趙酒、臨淄齊酒、鹹陽秦酒、燕山老酒,天下美酒也是應有盡有,每案前都擺了五隻形色各異的酒桶。看著上菜布酒的侍女穿梭般往來如連綿飛動的流雲,蘇秦不禁拊掌大笑:“張兄黃兄,孟嚐君今日要我等做天堂仙飲,何其痛快也!”

張儀一陣大笑:“好!今日便與蘇兄做千古一醉!”

春申君也粲然笑道:“噢呀呀,我黃歇今日是非醉死不可了!”

笑聲未落,孟嚐君走了進來道:“蘇兄啊,我與嫂夫人已經安排妥當:合府大黼,為你慶賀!我等便是一醉方休!”

“好!”蘇秦笑道:“我這身子舒暢得要飄起來一般,今日不醉,更待何時?”

孟嚐君笑道:“今日蘇兄高興,便講究它一番。我做司禮,諸位但聽號令便是!”說罷清清嗓子高聲道:“鍾鳴樂起,賓主入席——!”話音落點,渾厚的大鍾六響,悠揚的樂聲立時彌漫了茅屋大廳,便聽一片和聲唱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這是春秋諸侯宴樂摯友賓客的《鹿鳴曲》,滲透著肅穆濃鬱的古風,竟使蘇秦不由自主的大擺了一下衣袖,肅立一側,躬身伸手,做了一個請賓客入席的古禮。張儀與孟嚐君、春申君也相對一揖,又並排對蘇秦一揖,便隨著樂聲進入了各自坐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