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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後時分,白起的全副儀仗護送著羋王妃出了薊城,在城外會齊了前來接應的千人騎隊,便向南進發了到得十裏郊亭處,卻有樂毅與劇辛並一班朝臣為羋王妃餞行。按照禮儀,餞行便是用酒食為遠行者送行,要緊處便在一爵清酒祝平安。在邦交之中,餞行原非固定禮儀程式,是否餞行全在兩國情誼與離去者地位而定。羋王妃即將成為秦國太後,且又有燕昭王口詔,於是便有了樂毅劇辛率領群臣餞行。白起事先知曉且已經在行前對羋王妃說過,便下令馬隊儀仗緩緩停在了郊亭之外,高聲向青銅軺車中的羋王妃做了稟報

羋王妃淡淡笑道:“樂毅偏會虛應故事。傳話:多謝燕王,免了虛禮。”

白起拱手低聲道:“末將以為,事關邦交,王妃當下車受酒。”

羋王妃眉頭微微一皺,便起身扶著白起臂膀下車,悠然走向簡樸粗獷的大石亭。樂毅劇辛並一班朝臣在亭外齊齊拱手高聲道:“參見羋王妃!”羋王妃笑道:“秦燕篤厚,何須此等虛禮?多謝諸位了。”竟是釘住腳步不進石亭。樂毅笑道:“王妃歸心似箭,我等深以為是,禮節簡約便是了。”一揮手,便有兩名內侍分別捧盤來到羋王妃與樂毅麵前。樂毅捧起盤中大爵道:“燕國君臣遙祝王妃一路平安。”羋王妃卻微笑地打量著樂毅,隻不去端盤中銅爵。瞬息之間,白起已經雙手捧起銅爵遞到羋王妃麵前:“王妃請。”羋王妃接過酒爵悠然笑道:“謝過燕王,謝過諸位大臣。”便徑自舉爵一氣飲盡,將大爵望銅盤中一擱,便大步回身去了。

樂毅一陣愣怔,卻又立即躬身高聲道:“恭送羋王妃上路!”大臣們也齊聲應和,聲音卻是參差不齊,竟成了哄嗡一片。白起連忙對樂毅劇辛拱手道:“王妃昨夜受了風寒,略感不適,亞卿大夫鑒諒。”樂毅笑道:“原是無妨,將軍但行便是了。後會有期!”白起也是一聲“後會有期”便大步去了。

車馬轔轔南下。羋王妃突然笑了:“白起,生我氣了?”白起走馬車旁,一時沒有說話。羋王妃卻是一聲歎息:“惜乎世無英雄也!一個人胸有功業,便要活到那般拘謹麼?”白起不知如何應對,便也是一聲歎息。從此,羋王妃一路不再說話,隻是頻繁地換車換馬,竟是一路交替顛簸,馬不停蹄地到了鹹陽。

第三章 東方龍蛇邦有媛兮 不讓須眉(1)

秦武王的葬禮完畢,鹹陽剛剛鬆了一口氣,就又緊張了起來。

這次是甘茂與魏冄起了磨擦,先是小別扭,接著便起了衝突,相互都堅持著要罷黜對方。嬴稷剛剛即位,兩眼一抹黑,夾在中間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閉門不出以靜製動,隻是等羋王妃回來。

說起來,這次卻是因了秦武王的葬禮。秦武王年輕暴亡,一切都沒有預先謀劃,甘茂與魏冄便在諸多細節上有了歧見。甘茂主張按照最隆重禮儀安葬秦武王,朝野舉哀一月,行國葬大禮。魏冄則認為秦孝公秦惠王尚且無此等鋪排,秦武王無功暴死,鹹陽舉葬足矣,不當擾民一月。兩人當殿爭辯,大臣們竟是人人騎牆,惟獨鹹陽令白山支持了魏冄,甘茂隻有無奈讓步。接著便是安葬墓地又起爭端。秦國君主向來安葬在雍城老墓園,老秦人稱為“雍州國公陵園”。自秦孝公開始,秦惠王隨同,卻都葬在了鹹陽北阪的鬆林塬,莽莽蒼蒼,氣象自然比雍州陵園大為宏闊。秦國朝野也都將鹹陽秦陵看作秦國大功君主的墓地。甘茂感念秦武王知遇大恩,一力主張將秦武王安葬在鹹陽北阪。也是心裏有氣,甘茂竟不與魏冄商議,便用大印發下丞相書令:鹹陽北阪即時動工興建陵園,限旬日完工。修建陵墓要鹹陽令征發勞役,白山覺得工程太大期限又太緊,便來找魏冄商議。魏冄秉性剛烈,一聽便怒火上衝,對白山說一聲“此事你莫再管!”便帶著嬴顯來丞相府找甘茂理論。

兩人在丞相府國事堂竟吵得麵紅耳赤。魏冄說,雍州有現成一座陵園,何須再勞民傷財?甘茂說,公墓在雍州,王墓在鹹陽,不能亂了國家法度。魏冄說,秦法無私,嬴蕩誤國無功,便當回到祖宗麵前自省,不當在鹹陽陵園充數!甘茂揶揄冷笑說,若不是嬴蕩無功,你魏冄豈有今日?此話一出,竟是連新君嬴稷也隱隱包了進來,連旁邊的嬴顯也漲紅了臉。魏冄更是勃然大怒高聲吼道,天下為公,惟有才德者居之!大臣不思國家艱難,隻在王宮做功夫,枉為名士也!於是兩人各不相讓,相互譏刺,竟是各自黑著臉拂袖而去。甘茂深悔自己當初不慎,竟將一個狂妄不知感恩的霸道小人引進了朝堂,於是連夜上書嬴稷,堅執請求罷黜魏冄的櫟陽令之職,否則“臣將歸隱林泉”!魏冄也是無法平息怒火,同樣連夜上書嬴稷,堅請罷黜甘茂此等“不知理國,惟知鑽營之誤國奸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