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華蓼謀劃,宋國與秦國不搭界,秦國不會滅宋,宋國也不會攻打秦國,隻要宋秦兩國合縱,便是天下無敵。而合縱秦國之要,便在於結好權臣,對於目下的秦國來說,就是要結好宣太後與丞相魏冄,給他們一些好處,秦國的力量便是宋國的力量。華蓼在宋國爛泥沼摸爬滾打數十年,深信在這個利欲橫流的大爭之世,土地財貨的力量是無可匹敵的。
誰知到了秦國,不說宣太後,連魏冄也見不上。丞相府的行人隻撂下一句話:“丞相公務繁忙,無暇會見特使,大人能等則等,不能等便請自便。”言下之意,竟是要驅趕他回去一般。華蓼自然不相信這種托詞,便寫了一封泥封密件,又用重金賄賂了那個行人,托他將密件務必交到丞相手中。大約是看在那一袋金燦燦的“商金”麵上,行人總算沉著臉答應了。密件剛剛送走,華蓼就看見插著“齊國特使蘇”的軺車駛進了驛館,便連忙閉門不出。他隻打定一個主意:會見魏冄之前,絕不能與這個精明機變的蘇代碰麵。誰知剛剛關上門小憩了片刻,便有驛丞悄無聲息的進了門,說是丞相府派緇車來接他。華蓼一聽大喜,立即翻身坐起,帶好宋康王密信便疾步到了角門鑽進了四麵垂簾的緇車。
“大尹匆匆入秦,卻是何幹了?”魏冄連一句寒暄禮讓都沒有,便黑著臉兜頭一句。
華蓼連忙深深一躬:“丞相明鑒:宋國心意,密件中盡已明白。”
“密件?噢,我還未及打開。”魏冄一擺手,“大尹先請入座了。”便拿起了書案上一個泥封竹筒,撞得旁邊一個紫色皮袋嘩啷一響。華蓼心中不禁便是一沉,這分明是他送給行人的那袋商金,如何竟到了魏冄案頭?行人不愛錢?還是魏冄太黑太狠?一時竟是想不清楚。
魏冄已經看完了密件,悠然踱著步子道:“大尹是說,要將陶邑割給本丞相做封地了?”
“丞相明鑒。”華蓼跨前一步,“陶邑,乃陶朱公發跡之福地,被天下商賈呼為‘天下之中’,一等一的流金淌玉之商會。華蓼以為,天下唯丞相配享此地也。”
“也好。”魏冄淡淡一句撂過陶邑,“太後呢?大尹用何禮物說話了?”
華蓼頓時愣怔了。天下公例:賄賂權臣隻能一人,其餘關節便當由受賄之權臣打通了。如何給丞相割了如此一塊心頭肉,這丞相竟還要宋國給太後獻禮?難道宋國還有比陶邑更豐饒的都會麼?猛然,華蓼一瞥書案金袋,頓時恍然醒悟,這魏冄實在是太黑太狠了,小到吃下屬吏賄金,大到獨吞陶邑,當真是天下罕見的巨貪權臣。可自己又能如何?合縱秦國的使命一旦失敗,那個說變臉便變臉的老宋偃要找替罪羊,如何饒得了他?華蓼思忖片刻,一咬牙道:“若得與秦國合縱,願將齊國五城獻於太後。”
“齊國五城?是宋國奪下的那五城麼?”魏冄冷冷一笑。
“正是。巨野澤畔,齊西五城,百裏沃野!”華蓼驟然又是精神大振。
“然則,本丞相卻如何教太後相信?”
“這是宋王親筆書簡,請丞相呈於太後。”華蓼連忙便從大袖中捧出一支細長的銅管。
“打開了。”魏冄一聲吩咐,旁邊的書吏便接過銅管,割開封泥掀開管蓋抽出一卷羊皮紙雙手遞上。魏冄嘩地展開羊皮大紙,一眼瞄過便隨手丟到書案上冷冷道:“此乃宋王私筆,不是合縱盟約,做不得數。”
“丞相差矣!”華蓼大急,“大宋朝野皆知,宋王親筆最見效,比尋常國書有用多了。”
魏冄罕見的嗬嗬笑道:“還是大宋?老宋王一紙私書便想合縱連橫,已是天下一奇。大尹久掌國政,竟然也公行此道,更是天下大奇也。”竟是一臉的鄙夷與嘲諷。華蓼不禁滿臉漲紅,連忙便是一躬:“丞相明鑒:宋國久不與天下來往,原是對邦交生疏了許多,該當如何?請丞相指點便了。”魏冄又黑了臉道:“其一,要立盟約。其二,要彰誠信。”華蓼思忖道:“立盟約好說,旬日便可辦好。這彰誠信,卻要請丞相開我茅塞了。”魏冄冷笑道:“大尹偏在要緊處茅塞了?本丞相便明告於你:彰誠信者,大尹所許之地,得秦國先行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