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片刻,篷車便穩穩停了。卻見一條僻靜的石板小街,一座厚實簡樸的門廳,紫紅色的木門竟是緊緊關閉著。田單笑道:“走。這是後門。”魯仲連一番打量,恍然笑道:“前大門便是東海鹽肆了?”“沒錯。這裏才是我的基業。”田單說著走到門前“嘭嘭嘭”拍了三下,便見高大的門扇打開了一個小小天窗,一個人頭一晃,厚重的木門便隆隆滑開。跨過一尺多高的青石門檻,便是幽深的門廳,過了門廳,迎麵便是一道完全遮擋了視線的寬大影壁。繞過影壁,卻是豁然開朗,一片青鬆蒼翠池水碧綠的園林便湧入眼前,林中屋頂連綿,除了腳下的碎石甬道與那片不大的水池,竟是沒有一片空地。
“啊,鹽鐵重地?”魯仲連笑了。
“從這裏進來的客官,你是第一個。”田單也笑了。
繞過水池,又是一片鬆林掩映的石屋,過了鬆林石屋,又是幾經曲折,才看到一道足有兩人高的弧形石牆,轉過牆彎,卻看見石牆中凹陷出一個大圓形。
“到了。”田單笑著,啪啪啪可勁兒拍了三掌,凹陷的石牆便隆隆滑開,顯出了一道可可與人等高的石門,“請吧,愣怔甚來?”
“神秘兮兮。”魯仲連打量一番,“經商便是如此這般了?”
“人各有法。”田單笑著,“這裏是賬房,也是金庫,自要隱秘些了。”
“我看呀,你能做將軍打仗了。”
田單悠然一笑,搖搖頭道:“將軍留給你做吧,我隻要做天下第一大商。”
這座小庭院甚是奇特,三排房子緊密連成了一個“工”字形,一色由山石砌起,竟是隻有一人多高。魯仲連道:“一半在地下?”田單點點頭:“果然是將軍眼光了。來,東廂是我的書房。”說著便推開右手突出牆麵上的一道木門,踩著石級下到了屋中。魯仲連跟進一看,卻是一間敞亮寬大的廳堂,兩麵石板書架堆滿了各式竹簡,北麵牆上卻鑲嵌著一副五六尺長兩尺多寬的特大竹製算器,算器格框中的一片片竹算子(籌碼)穿在一根根光滑細亮的竹柱上,竟是清晰可見;南麵牆上卻斜掛著一口長劍一支長矛!魯仲連不禁噗的笑了:“如此書房,也是天下獨一份呢。”田單也笑了:“這叫因地而異,沒有你那大書房,卻教我如何清雅了?”魯仲連笑道:“看你這鋥亮的長矛,忒大的算器,便知這是商家重地,講究個實用,你倒何曾想要清雅了?”
田單笑笑,手向門後伸了一下,便聽叮咚一聲銅鈴響,一個清秀的小童便站在了高高的門口。田單吩咐道:“雲子,盡速整治兩案酒食送來。”“俺這就來。”小童脆亮地應了一聲,便不見了身影。片刻之後,小童飛步進來,竟是輕捷得沒有腳步聲一般,兩三個來回,兩張大案上已經是酒食齊備:一陶盆,一銅爵,一木盤,盆中是熱氣蒸騰的燉羊腿,盤中是黃亮亮的舂米飯團。
第五章 冬戰河內商旅孫吳秘定策(4)
田單舉爵笑道:“來!臨淄老酒,幹了!”
“鹹陽有臨淄酒,難得!幹!”魯仲連大是高興,舉爵向田單一照,便汩地一氣飲幹,“田兄,我從楚國回來時,還來鹹陽找你,帶楚酒來!”
田單微笑搖頭:“那時啊,我卻不定在鹹陽。”
“我等你回來。左右這裏是你的命根。”
“還是聽我的信再定。”田單輕輕地歎息了一聲,“歸期難說了。”
“好,那便等你音信了。”魯仲連一頓,“哎,你要撤出鹹陽?”
田單默然片刻,搖搖頭:“沒想好,不好說。”
魯仲連知道田單多謀深思,未斷之事輕易不開口,便也不再多問,隻是飲酒談笑,不消一個時辰,兩人便將一桶臨淄老酒掃盡。魯仲連便笑著站起身來:“田兄,我要走了。”田單一笑:“走吧,我送你出門。”上得書房,便見那個小童捧著什麼物事站在門口。田單接過笑道:“仲連,這是一百老齊金幣,打成了一條皮帶,你便係在腰間,多了你也累贅。”魯仲連大笑:“好一條腰帶!係上了!”說罷展開,卻是一條打造十分精致的牛皮寬板帶,兩麵全是密匝匝的小袋,一袋塞一個金餅,沉甸甸鼓囊囊,上得腰間竟是平添了幾分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