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劍器場便是除了車騎步三軍外的技擊較武場,因了以較量短兵為主,而短兵又以劍器為主,時人便呼為“劍器場”。劍器場雖然是四個較武場中最小的一個,卻也是建造最講究的一個。別個較武場都是露天大場,且有山塬起伏林木水麵等地形變換,惟有這劍器場是一個方圓三十丈的室內場子,儼然便是一個碩大無比的廳堂。長大空心的一根根毛竹接成了長長的椽子,體輕質堅的特選木板鉚接成長長的懍條,屋頂鋪上輕軟的三層細茅草,便成了冬暖夏涼的特大廳場。場中東南西三麵看台,正北麵卻是鳥瞰全場的三丈六尺高的王台。今日沒有撞進來的大臣,三麵看台上都是空蕩蕩的,惟有齊湣王的王台上滿蕩蕩一台,近臣內侍侍女護衛,足足二百餘人。
看看空蕩蕩的觀兵台,齊湣王突然有些後悔,技擊之術為齊軍精華,為何沒有將朝臣們召來一睹我大齊之軍威?
“稟報我王!”正在此時,北苑將軍飛馬進場高聲急報,“臨淄名士魯仲連,背負羽書求見。”
“羽書?”齊湣王大皺眉頭,“讓他進來。”
羽書者,信管外插滿羽毛也。春秋戰國之世,羽書本是特急軍情的標誌。列國連綿征戰的年代,也常有本國在外遊曆的名士或在他國經商的商人,以這種羽書方式向本國國君大臣義報緊急秘情。《免費txt下載》某人若將插滿羽毛的書簡綁在背上請見國君,那定然是十萬火急,不見卻是實在說不過去。
片刻之間,一名護衛甲士便將風塵仆仆大汗淋漓的魯仲連帶到了王台之前。魯仲連一躬,便從背上取下那個插滿羽毛的竹筒,高聲急迫道:“臨淄魯仲連帶來薊城齊商羽書義報!”齊湣王皺著眉頭,接過內侍匆匆捧來的羽書便往案上一丟,隻拉長聲音問:“何事啊?動輒就是羽書急報。”魯仲連高聲道:“燕國二十萬新軍已經練成,正在秘密聯結五國攻齊!”齊湣王冷冷一笑:“燕國攻齊?哪一日發兵?攻到哪裏了?”魯仲連驟然一愣,卻又立即高聲道:“商旅非軍中斥候,隻能報一國大計動向。”“大計動向?”齊湣王哈哈大笑,“燕國恨齊,遼東練兵,天下誰個不知,也值得一驚一炸?”魯仲連第一次麵見這個齊王,覺得此人說話路數實在怪誕得匪夷所思,心一橫便道:“齊王差矣!滅宋以來,齊國已是天下側目。燕國一旦聯結五國反齊,齊國便是亡國之禍!齊王不思對策,卻看作笑談,莫非要葬送田齊二百年社稷不成?”齊湣王目光一閃,非但沒有發作,反而似乎來了興致:“魯仲連,今日齊國實力,比秦國卻是如何?”
“不相上下。”
“還是了。六國合縱攻秦多少年,秦國倒了麼?”
“……”
“合縱攻齊,齊國如何便是亡國之禍?”
“……”
“秦為西帝,我為東帝,齊國不如秦國麼?抗不得一次合縱麼?少見多怪。”
魯仲連愕然,尋思間突然笑了:“齊王是說,六國攻秦,秦國非但沒有滅亡,反而成了西帝。齊國便要效法秦國,大破合縱而稱霸天下?”
“嗬嗬,魯仲連倒還不是一個笨伯。”
“敢問齊王,可曾聽說過東施效顰的故事?”
“大膽!”齊湣王拍案怒喝一聲,“來人!亂棍打出去!”
“稟報我王!”正在此時,北苑將軍又飛馬進場,“孟嚐君帶領三名門客劍士晉見,要與我王劍士較量!”
“好!”齊湣王大喜過望,“宣孟嚐君進來!”又轉身一指魯仲連,“讓這個狂士也看看我大齊軍威,罷場罰他個心服口服。”
魯仲連剛剛被“請”到王台右下方的臣案前,便見孟嚐君軺車轔轔進場,車後跟著三騎快馬,顯然便是門客劍士。齊湣王哈哈大笑:“孟嚐君,來得好!你那三個劍士行麼?”這便是齊湣王:隻要高興,任何法度恩怨都不管不顧,若是不高興,既往所有的齷齪都會立即提到口邊算總賬!孟嚐君已經罷相,且明令不許擅自還都,齊湣王此時卻將這些都“忘記”得一幹二淨,一心隻盤算著那三個劍士。
“臣之劍士,天下第一!”孟嚐君應得一聲,軺車已經緩緩停穩,人便被先行下車的馭手扶了下來。望著高高階梯之上的王台,孟嚐君蒼老地喊了一聲:“啟稟我王:老臣上不來也!”齊湣王哈哈大笑,他實在想不到英雄豪俠的孟嚐君竟在倏忽之間變得如此老態龍鍾,不禁驚訝好奇又好笑,“來人,將孟嚐君抬將上來!”及至四名內侍用一副軍榻將孟嚐君抬到了麵前,齊湣王頓時湧出惻隱之心,大度地笑道:“孟嚐君年邁若此,還不忘來陪本王觀兵,當真忠臣!你安然坐著便是。”說罷轉身對身邊兩個侍女一揮手,“你二人,用心侍奉孟嚐君!”這兩個侍女本是齊湣王的貼身侍女,派給孟嚐君,自然是極大地恩寵。孟嚐君既沒推辭也沒謝恩,卻一拱手道:“我王盡管觀兵,老臣這把老骨頭還經得摔打。”齊湣王笑道:“孟嚐君但說,如何觀兵?先比軍劍,還是先比你的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