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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然片刻,嬴稷吩咐道:“立即知會太後:半個時辰後,我帶樂毅晉見請樂毅進宮,東偏殿。”說罷便匆匆出了書房。到得東偏殿廊下,嬴稷便站住了,驀然之間,他想在殿外迎候樂毅,更想看看這位曾經對他母子有恩的燕國重臣究竟衰老了幾多?他很想從母親的眼光給樂毅一個評判,卻又想不清為何會突兀浮上如此念頭?

便在這片刻之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跟著宮門將軍進入了嬴稷的視線:除了頭上的帥盔換成了特使的一頂不足六寸的藍玉冠,便還是那一領暗紅色的鬥篷,軟甲戰靴,步態勁健瀟灑,噢!胡須留起來了,落腮長須,臉上黝黑,比當年更多了幾份威猛,好,更有氣度了。便在這閃念之間,嬴稷已經從廊柱下快步走下六級階梯迎了過來。

“燕國亞卿、特使樂毅,參見秦王——”

樂毅尚未躬下之時,嬴稷已經笑著伸手扶住了:“闊別多年,亞卿別來無恙?”一句禮節寒暄,嬴稷懇切一笑,“母後與嬴稷卻是時常念叨將軍,惜乎竟是天各一方也。”

“握得公器,便是身不由己,尚望秦王鑒諒了。”

“走,進殿說話。”嬴稷敏銳地意識到樂毅巧妙謙恭地避過了太後話題,心頭竟是一熱,竟情不自禁地拉起了樂毅。多年以來,他國使節入秦,都是先見太後與丞相,樂毅卻是先見自己這個閑王,實在是難得也。樂毅目下已是天下名臣,此舉無論如何總是推重正道也推重自己了。

進得殿中,秦昭王立即吩咐侍女煮茶。煮茶,意味著至少大半個時辰的敘談。從國君接見使節的禮儀看,即或在“禮崩樂壞”的戰國,這也是極為罕見的。樂毅正需要相機切入正題的時間,便也坦然就座。便在此時,一個白發老侍女從大木屏後走了出來,對秦昭王低聲耳語了幾句便又去了。

秦昭王轉身笑道:“今日幸得有暇,便與將軍煮茶消閑了。”樂毅笑道:“正好,我帶來了些許燕山茶,秦王可願品嚐一番?”“燕山茶?”秦昭王驚喜笑道,“卻在哪裏?”樂毅啪啪拍了兩掌,殿外便走進了一個燕國紅衣文吏,將一個長大的紅色木匣放在了樂毅案頭。樂毅將木匣打開,拿出一方精致的銅匣笑道:“先品品,若秦王覺得還有當年風味,我便教人送一車過來了。”秦昭王打開銅匣,便聳著鼻子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好!便是這味!”轉身便放在煮茶侍女的案頭,“改煮燕山茶。”樂毅又從長大木匣中拿出了一隻晶瑩潤澤的藍色玉盒,雙手捧起道:“這是一套燕山玉佩。當年,太後很是讚賞燕山玉。燕王知曉,便命尚坊玉工特意製作了這套玉佩,請秦王代為敬獻給太後。

秦昭王卻笑了:“將軍與太後相識相熟,自己去見,豈不更好?”

“秦王差矣。”樂毅倏忽收斂了笑容,“當年太後與秦王在燕國落難,生計唯艱,可不拘禮儀處之。此謂‘危難不拘禮’。而今,太後為一國母儀,秦王為一國之君,樂毅安敢以坊間交誼褻瀆之?”

“將軍差矣!”秦昭王照樣一句,便是哈哈大笑,“秦人老話,熟不拘禮,何來忒多講究?情誼不合,雖尋常百姓也當疏遠。情誼但合,雖貴為王侯也可成知己莫逆。否則啊,這太後國君便不是人了。”最後一句竟是聲調拉得長長的。

“也是一說也。”樂毅卻隻是淡淡一笑。

“人言樂毅儒將,今日始信也!”秦昭王便是喟然一歎。

此時侍女已經將茶煮好,一片濃釅清香彌漫殿中,一入口秦昭王便大是感喟:“燕山茶克食利水,當真妙物也。”樂毅笑道:“秦人成於馬背,多食牛羊肉,燕山茶粗厚味重,正是當得。”秦昭王恍然笑道:“對也!何不將燕山茶種覓來一袋?秦國南山不能種茶麼?”樂毅道:“此事何難?明春我便送到秦王手中。隻是水土不同,隻怕生出茶來也不是燕山風味呢。”秦昭王便笑了:“也是。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魚龍變化,又能奈何?”

第七章 興亡縱橫樂毅臨機入鹹陽(5)

說得一陣,秦昭王竟絲毫沒有提及樂毅使命的意思。樂毅心念一閃,竟是揣摩不出其中奧妙,不知是因為這個秦王沒有親政而不涉國事,還是刻意回避另有安排?否則,他這個特使絕不會在這日常議政的東偏殿一坐便是一個多時辰。此種情景,在直率的秦國確實少見,思忖一陣,樂毅便道:“啟稟秦王:樂毅意欲拜訪丞相呈交國書,卻是不能盤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