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8(1 / 2)

隨著宏大祥和的樂舞,黑紅兩隊王車儀仗同時從兩道轅門進入大營尋常邦交會盟,都是一道轅門分先後進入。然則這次是兩大強國首次會盟,秦國總想在氣勢上壓趙國一頭,趙國卻是事事都要爭平等論交,不願在任何細節上屈辱於秦國。於是這入場禮儀便成了第一道難題。在藺相如動議之後,韓釐王實際上便是這場會盟的東道司禮,自然是刻意嗬護趙國尊嚴,與藺相如磋商時,韓釐王突然靈光閃現,有了!便來兩道轅門,同步入場!藺相如拍案大笑,連連讚歎韓王高見。秦國竟沒有爭執,事情便這樣定了,韓釐王便覺得分外光彩。

車駕進入大營,距會盟台百步之外兩王同時下車,分別從東西兩條紅氈鋪地的甬道走到會盟台下。此時韶樂恰好奏完,舞女恰好退出,中央場地便是一片寧靜。待兩王在中央兩張王案前麵南站定,韓釐王便是一聲高宣:“大河之上,兩王詔告天地——”

詔告天地,本是諸侯會盟的傳統禮儀。尋常會盟,都是盟主告天,次強告地,其餘會盟者則隻站在台下念誦陪祭。然則此次會盟本非尋常,韓釐王便揣摩出了這兩王同時詔告的新禮儀,連兩王之前的國號都不念,而隻念“兩王”,以免先後歧見。此等匪夷所思之禮儀,當真也是戰國會盟中一次奇觀了。

宣聲方罷,便見秦趙兩王一齊回身麵北,分別在王稽、藺相如導引下登上了兩座三丈六尺高的祭天台,各執一卷對天宣告完畢便走了下來。兩王都在盛年之期,各方相若,便都想在細節上盡可能的顯示優勢(王位資曆雖然是秦昭王稍長,然趙惠文王卻是親政國王,絲毫不比秦昭王有短)。告天文書的念誦,兩王都是渾厚高亢中氣十足。念畢下台,兩王竟不約而同地不要預設內侍攙扶,輕捷利落地走下三十六級台階,同時在王案前站定,相視一笑,竟都是氣定神閑。

“盟約具名用印——”韓釐王走下雲車又是一聲高宣。

第十章 士相崢嶸趙瑟秦盆 藺相如盡顯膽識(4)

王稽藺相如便在兩張王案上攤開了羊皮紙盟約。秦昭王與趙惠文王便分別提起王案上的銅官筆,在盟約左下方寫上了自己的名號。之後兩國掌印官員便鄭重捧來了王印銅匣,秦昭王與趙惠文王分別打開了印匣,幾乎同時說了一聲“用印可也”。王稽藺相如便分別對著印匣長身一躬捧出了王印,結結實實地摁在了羊皮紙盟約上。

“互換盟約,再度用印具名——”

“各執盟約,兩王禮拜——”

隨著韓釐王的宣呼,用印具名又進行了一次,兩王各自捧起盟約相互一個長躬,會盟大典的實際議程便宣告完結了。此時正近午時,韓釐王便亢奮地呼喊出最令會盟者動心的最後一道議程:“會盟告成!大宴開始——”

在祥和悠揚的雅樂中,一場盛大的會盟宴會開始了。三張王案並沒有擺成尋常會盟的形製——秦趙並列麵南,韓王麵北做東道主相對——而是擺成了一個碩大稀疏的圓形:秦王西北位,趙王東北位,韓王東南位。韓釐王笑嗬嗬入座,竟是如同打了一場勝仗般快慰。隻有在這時,他才終於獲得了與秦趙兩王對等歡宴的禮遇,卻是談何容易!更為難得的是,秦趙爭持,諸多幾乎隻能是盟主主持宣布的關節,都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頭上,使他這個原本無足輕重的東道王竟倏忽躋身“三強”,這是何等榮耀!此刻,韓釐王便要盟主般顯赫一回,隻見他向兩王一拱手,陡然便是一聲高宣:“鳴鍾開鼎——”

隨著餘音嫋嫋的鍾聲,三王便同時用一支精致的銅鉤勾在了鼎蓋係孔上,噹的一聲,鼎蓋掀起,驟然便是熱氣蒸騰肉香彌漫大帳。韓釐王便滿麵春風地舉著酒爵站了起來:“大宴伊始,韓咎身為東道,先敬兩王兄一爵!”趙惠文王正要舉爵,卻見紋絲不動的秦昭王揶揄笑道:“看來嗬,三晉皆有魏惠王遺風,都是盟主癖也。明是列席會盟,如何便東道盟主一般作勢了?”一言落點,韓釐王頓時便是麵色脹紅,舉著沉甸甸的大爵竟是局促得無所措手足。

趙惠文王明知這是秦王戲侮韓王嘲弄三晉,卻一時說不上話來,竟也憋得臉色脹紅。正在此時,座席在惠文王側後的藺相如卻站起來對秦王肅然一躬:“韓王列席會盟,並兼東道司禮,雖是趙國動議,卻也得秦王首肯而成。秦王正在盛年,何其如此健忘也?且韓王一國之君,不惜降尊紆貴而執司禮之職,秦王不念其心殷殷其勞仆仆,卻是反唇相譏,何以樹大國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