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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昭昭,魏齊老匹夫不得善終也!”王稽咬牙切齒一聲深重的歎息,良久方才回過神來,“敢問這位兄弟,這張祿當真是範雎師兄?你卻如何結識得了?”鄭安平閃爍著狡黠的目光,神色卻很是認真:“大人,在下不想再說故事了。範雎的事是張祿請在下來說的,大人隻說還要不要見張祿。他的事當有他說。”王稽點頭一笑:“你等倒是謹細,隨時都能紮口,卻隻讓老夫迷糊也。”鄭安平一拱手:“素聞大人有識人之明,斷不止迷糊成交。”王稽笑道:“素昧平生,你卻知老夫識人?”鄭安平道:“張祿所說。在下自是不知了。”王稽思忖道:“老夫敢問,這張祿不是範雎,如何不自去秦國,卻要走老夫這條險道?”鄭安平目光又是一閃:“在下已經說過,張祿之事有張祿自說。大人疑心,不見無妨。”王稽略一沉吟便道:“也好,老夫便見見這個張祿。明晚來此如何?”“不行。”鄭安平一擺手,“大人但見,仍是池畔老地方,初更時分。”王稽不禁嗬嗬笑了:“老夫連此人麵目尚不得見,這卻是個甚買賣?”鄭安平瘦削的刀條臉卻是一副正色:“生死交關,大人鑒諒。《免費txt下載》”王稽便是點頭一歎:“是了,你是相府武士,私通外邦使節便是死罪也。老夫依你,明晚初更。”“謝過大人。告辭。”鄭安平起身一躬,向王稽一擺手,示意他不要出門,便徑自拉開門走了出去,竟是沒有絲毫的腳步聲。

此日清晨,卻有快馬使者抵達,帶回了用過秦王大印的盟約並一封王書。秦王書簡隻有兩行字——盟約可成,或逗留延遲,或換盟歸秦,君自定奪可也。王稽一看便明白,這是秦王給他方便行事的權力:若需在大梁逗留,便將盟約遲呈幾日,若秘事無望,自可立即返回鹹陽。琢磨一陣,王稽終於有了主意,將王書盟約收藏妥當,便在書房給魏齊草擬換盟書簡,諸般文案料理妥當,天色也漸漸黑了下來。

譙樓打響初鼓,驛館庭院便安靜了下來。除了住有使節的幾座獨立庭院閃爍著點點燈火,偌大驛館都湮沒在初月的幽暗之中。當那隻獨木舟蕩著輕微的水聲漂過來時,王稽已經站在了岸邊一棵大樹下。獨木舟漂到岸邊一塊大石旁泊定,便有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站了起來:“特使若得狐疑,張祿願意做答。”王稽便道:“先生無罪於國,無罪於人,何不公然遊學秦國?”黑色身影道:“以魏齊器量,張祿乃範雎師兄,如何放得我出關?自商鞅創下照身帖,魏國也是如法炮製,依照身帖查驗出關人等,特使如何不明?”王稽道:“如此說來,先生麵目在魏國官府並非陌生了?”“天意也!”黑色身影隻是一歎,便不說話了。王稽心下頓時一個閃亮,便道:“後日卯時,老夫離魏,卻如何得見先生?”黑色身影立即答道:“大梁西門外三亭崗,特使稍做歇息便了。”說罷一拱手說聲告辭,獨木舟便倏忽蕩開去了。

王稽在岸邊愣怔得片刻,便回到了書房,與隨身跟進的精悍禦史仔細計議得半個時辰,便分頭料理善後事宜了。這件事從頭至尾都是撲朔迷離諸多疑惑,見諸於求賢史話更是匪夷所思——已經允幾日王稽已查得清楚,魏國官府吏員中沒有張祿這個人,大梁士子也從未有人聽說過張祿這個名字。若是剛剛出山的才士,一則不可能立即便有照身帖,二則更不可能怕關隘比對範雎頭像認出。一個麵目為魏國官府所熟悉的張祿,當真是張祿麼?再說,一路同行三五日,總能掂量得出此人分量,若是魚目混珠之徒,半道丟開他還不容易?

次日清晨卯時,王稽便帶著國書盟約拜會了丞相府,魏齊立即陪他入宮晉見魏王。交換了用過兩國王印的盟約與國書,魏王又以邦交禮儀擺了午宴以示慶賀。宴罷出得王宮,已經是秋日斜陽了。依照魏齊鋪排:執掌邦交的上大夫須賈晚間拜會特使,代魏王賜送國禮;次日再禮送秦使出大梁,在郊亭為王稽餞行。王稽原本打算換定盟約便離開驛館住進秦國商社,以免吏員隨從漏出蛛絲馬跡。此刻欲當辭謝,卻又與邦交禮儀不合。魏國本來便最講究邦交鋪排,強自辭謝豈非更見蹊蹺?思忖之間,王稽便隻有一臉笑意地依著禮節表示了謝意。

暮色時分,須賈在全副儀仗簇擁下帶著三車國禮進入驛館拜會,招搖得無以複加。王稽卻沒有興致與這個誌得意滿的新貴周旋,便沒有設宴禮遇,卻隻是紮紮實實地回敬了須賈一車蜀錦了事。須賈原本是代王賜送國禮,自以為秦使定然要設宴禮遇,便想在酒宴間與強秦特使好生結交一番,來時便帶了一車上好大梁酒,一則以自家名義贈送王稽,二則省卻王稽備酒之勞。誰知王稽卻不設酒,心下便大是沮喪,及至看到一車燦爛蜀錦,頓時又是喜笑顏開,滿麵堆笑地說了一大堆景仰言辭,方才顛顛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