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趙軍目下處境而言,最可怕的不是被圍,而是糧道被遮絕四十萬大軍被圍,浴血大戰何懼之有?若僅憑血戰,秦軍根本不可能奈何得趙軍猛士。然則趙國腹地無法向上黨運糧,石長城倉廩無法向長平大軍運糧,這便立見危機!趙軍隨身軍食至多撐得旬日,石長城營壘若縱是通暢,最多也是兩個月糧草。如此便很明顯,攻不下王陵營壘,旬日之後大軍便是饑荒斷糧!攻下王陵營壘,便得兩月糧草周旋。
“便是死戰血戰!也要攻陷王陵營壘!”趙括狠狠一跺腳,望著秋霧蒙蒙的曙光,嘶聲喊道:“來人!聚將升帳!”
將軍們很快聚齊到行轅大帳,疲憊沉重寫滿了每個人的臉膛。當趙括提著一口長劍從大屏後赳赳大步出來時,看到大將們的沮喪,一時竟愣怔了。默然片刻,趙括對著將軍們慷慨便是一拱:“諸位將軍想必已經明白,我軍兩壘已經被秦軍分割,長平大軍陷入困境。事實如此,無須隱晦。趙括要說得是:我軍失利被困,將之罪也!戰不算地,拒納良策,便是趙括之兩大錯!”一聲沉重歎息,趙括對著眾將便是深深一躬,“八都尉含冤自戕,六萬餘將士死傷,全軍陷入困境,趙括愧對三軍將士。大軍脫困之日,趙括自當向趙王請罪伏法,絕不推委!”抬起頭時,趙括已經是兩眼淚光了,“今日趙括一請:我軍主力尚在,但請諸位公推一謀勇之將統帥全軍破圍!趙括自請一軍死戰開路,以贖罪責!
偌大的聚將廳一片寂然。大將們眼見傲視天下的赫赫上將軍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坦誠地承擔了全部罪責,本來就已經寬宥趙括了。軍旅之風,從來崇尚敢作敢當。殺人不過頭點地,一個三軍統帥如此認罪,還要如何?畢竟,趙括也不是平庸之輩,更不是一無是處,那膽識之過人,見事之機敏,戰法之果敢,決斷之快捷,連同今日自省之明,確實都是三軍諸將無法望其向背的。這些久經戰陣的將領們,對一個將軍是否大將之才有著天生的直感,幾次行令他們就看出了,若假以時日再經幾次大戰,此人一定是趙軍最為傑出的統帥!及至趙括請諸將公推大將而自己領軍死戰,將軍們竟是深深被震撼了。大軍主將能有如此大公胸襟,能有舍身赴死而救全軍之氣概,夫複何言!
副將趙莊掃了一眼大廳,轉身便是拱手高聲:“擁戴上將軍!統率三軍,殺出血路!”
“擁戴上將軍!統率三軍,殺出血路!”聚將廳便是齊齊地一聲吼喝。
驟然之間趙括淚水盈眶,心頭第一次生出了深深融入大軍血脈的堅實感覺,老父當年的話語竟閃電般掠過心頭,“戰場唯艱險,輕言者必敗也”,而今三軍大將這一聲真誠擁戴,便是將五十萬大軍的性命壓在了自己肩頭了!也是第一次,趙括的心頭一陣猛烈地顫抖,“將者,三軍司命也”這句兵諺竟轟轟然砸進了心田。也是奇怪了,如何自己原來竟絲毫沒有如此沉重之心緒?假若往昔有今日之三分戒懼,八都尉何得喪命?大軍何得如此困境?是了,往昔自己所慮者,唯在施展才智以證實自己天下無敵,而今自己思慮者,卻在五十萬將士之生命!霄壤互見,趙括啊,往昔的你卻是何等淺薄,何等無知!思緒紛紜飛動,一種肅穆的深沉的使命彌漫了趙括,他終於冷靜了下來。
“諸將以三軍生死托於我身,趙括責無旁貸!”對著眾將一拱手,趙括便是堅定而清醒,“我軍主力尚在,戰力尚在,脫困之路,便在血戰!前次未能攻陷王陵壁壘,在於未能同時阻截南部西部之秦軍主力側擊,致使我軍中道而退。今次之謀劃:我軍主力兵分兩路出擊,第一路,我親率十五萬大軍北出,輪番猛攻王陵營壘;第二路,趙莊將軍率領三十萬大軍,同時對秦軍西部南部發動猛攻,鎖敵主力於營壘之中,使其不能出擊!諸將以為如何?”
“謹遵將令!”麵對趙括第一次詢問,將軍們異口同聲地讚同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