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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到陳城,呂不韋頓時癱倒臥榻,竟是三月未起。

春暖花開的時節,魯仲連來了,已被封為安平君的田單的特使也來了。形銷骨立的呂不韋被隆重接到了臨淄。新齊王要呂不韋做客卿頤養,呂不韋婉言辭謝了。田單要呂不韋入丞相府總掌商市,呂不韋也辭謝了。田單不解,呂不韋笑道:“義舉不圖報,士之道也,商之德也。不韋正在盛年,何愁不能自立於商道?為官累君,不韋不為也。但能攬得即墨重建生意,不韋足矣!”田單默然良久,便是一聲感喟:“昔日弱冠之呂不韋,今日果成商旅大士也!”說罷當即書令:即墨官市之大宗物資,統經呂氏商社進出。

此後,呂不韋重開商路,三五年間便又蓬蓬勃勃地發了起來。

所不同的是,經過援齊搜購的幾年錘煉,呂不韋對兵、鐵、鹽三大行洞悉備至,重入商旅便專做這三大行生意。即墨重建一了,呂不韋便將總社又遷回了陳城。說到底,他讚賞這個萬商雲集居南北樞要的古城,駐紮在這裏,他便頓生運籌商戰的勃勃雄心……

故事完了,呂不韋疲憊地靠在石柱上閉上了眼睛。範雎卻聽得心潮難平,徑自飲了一爵便興致勃勃問道:“如此說來,你的十萬金雄心已經成功了?”

“十萬?”呂不韋睜開眼睛搖搖頭,臉上漾著難以琢磨的微笑,“不瞞範兄,截止目下,呂氏商社累金已逾三十萬,作坊店鋪四十餘家遍及七大戰國,執事雇員兩千六百餘人。”

“三十萬?”範雎驚訝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一個韓國存金尚無三十萬,你……”

“不可比也。”呂不韋悠然一笑,“邦國財富在土地、城池、大軍、官吏、庶民,豈是區區幾十萬金可比?若比活金,莫說韓國,便是目下秦國,也未必有三十萬,是麼?”

“如此說來,天下四大巨商都是數十萬金之富了?”範雎立即跟上一句岔開話題。

“我來數數。”呂不韋也是渾然不經意般笑著掰著指頭,“楚國猗頓氏煮鹽起家,目下已是第六代鹽商,累金當在五六十萬之間。趙國卓氏,主做戰馬生意,兼及木材石料布帛,目下第五代,累金當在四五十萬之間。秦國寡婦清,主做車船生意,兼及采玉木材絲綢,目下第四代,累金當在六十萬上下。魏國白氏,以鐵行起家,兼及酒店珠寶,白圭時幾為天下首富,目下第五代已經大為衰落,僅以祖先盛名躋身四大巨商。要說活金,實則已在十萬之下。”

“即墨田氏都算不得天下巨商麼?”

“自然算得也!”呂不韋喟然一歎,“範兄有所不知,所謂幾大巨商者,也是天下士人的一種大體揣摩罷了,何能絲絲入扣?天下大商,惟獨即墨田氏是王族支脈。惟是王族有顧忌,便素來不事張揚,然做得卻都是實實在在的鹽鐵大生意,僅海鹽一宗,便是天下最大鹽商。如此十餘代,你說累積財富有多少?若非六年抗燕打光了家底,田氏才算得真正的天下第一巨商。”

“不韋,你為何不願做官,當真誌在經商?”範雎突兀了一句。

“說不清楚。”呂不韋笑了笑,“那時,隻覺得我不是田單,我隻是個商人。”

話語如流,不知不覺間夜色降臨,初升的月亮已經掛在了胡楊林的樹梢。

第二章 商旅大士呂不韋豪爽地接受了落魄者的托付(1)

一連三四日,範雎都饒有興致地跟著呂不韋在陳城轉悠。凡遇呂不韋處置商事,範雎便在一邊聽著看著,無人時便是一連串究底尋根的詢問。呂不韋有問必答,每一宗都說得明明白白。幾天下來,範雎便對汪洋大海般的商市有了大體的說叨,直做天外有天之歎。

這一日無事,範雎便問呂不韋商戰穀那兩座奇高庫房有何秘密?呂不韋二話不說,便將範雎領到湖邊高房前。也不見呂不韋任何號令,恰恰便有一名精壯執事從胡楊林跑來,兩扇三丈多高的包鐵木門也自動地隆隆打開。當門便是一座與門幾乎等高的影壁,影壁兩側的青石地麵竟有寸許深的車轍。走過影壁,屋頂有大片陽光灑下,偌大屋宇絲毫不顯幽暗,便見一排排幾乎挨著屋頂的高大物事分成了三個區域密匝匝整齊排列,區域之間便是幾道深深的室內峽穀,人立其下竟顯得渺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