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胡坊,便是胡人聚居的區域。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之後,趙國相繼征服北方諸胡,林胡羌胡東胡等諸多崩潰星散的胡人部族便紛紛移居趙國北部草原,胡人商旅便也紛紛進入了趙國腹地城池。其時人口便是強盛根基,任何邦國都不會拒絕外族進入定居,一時間邯鄲胡風極盛,胡人聚居區幾乎占據了整個邯鄲的西北城區。胡人商旅以從大草原輸入馬匹牛羊皮革兵刃,從趙國輸出鹽鐵布帛五穀烈酒為主要生意。久而久之,這邯鄲胡坊便成了中原列國對草原胡人商路的一個根基之地。胡人商旅淳厚粗礪,最認打過交道又守信用的老客,加之酒風極盛,於是這胡坊之中便多有胡地酒肆客寓。舉凡大宗生意,胡商便將客商邀入酒肆先痛飲一番,成交之後,便再以**辣的胡女將客商留宿一夜。次日雙方皆大歡喜,生意便磐石一般穩固。邯鄲市諺雲:“胡酒胡女,伊於胡底,泱泱胡坊,熱風蕩蕩。”說得便是這胡坊區的特異風景。
緇車駛進了最寬闊的一條石板街,又拐進了一條風燈搖曳的小巷。
進得小巷半箭之地,便見“岱海胡寓”四個大字隨著風燈搖曳閃爍。緇車到得門前,便見門廳風燈下肅立著四名紅色胡服的金發女郎。當先兩人笑吟吟走了上來,一人打起車簾,另一人便伸手攙扶車中貴客。
“免了。”呂不韋撥開了那隻雪白豐腴的手臂,跨步下車,“雲廬。”
一名胡服虯髯的男子殷勤迎來:“雲廬在後,主人請隨我來。”
胡寓散漫寬敞,與中原寓所大異其趣。進了燈火煌煌的門廳,便是一條寬約三丈長約一箭之地的竹籬甬道,胡人呼為箭道。常有客商酒後技癢,便在盡頭栽一草靶炫耀箭法。穿過甬道,便是一片數十畝地大的綠油油草地,挺拔的胡楊疏密有致地圍出了大大小小諸多“院落”,一盞盞風燈在林間院落閃爍飛動,風燈之後的帳篷便是胡寓獨特的客房。
穿過一條幽靜的林間小徑,便見兩盞風燈吊在兩根拙樸的青石燈柱上,“雲廬”二字隨風搖曳,恍惚間便是陰山牧場一般。進了燈柱一箭之地,便是一大三小四頂帳篷。虯髯男子在中間一頂白色大帳前停下腳步,昂昂拱手道:“稟報主人:雲廬六畝草地,右帳三名侍女,左帳兩名炊師,後帳是主人家老仆役。若有不時需求,搖動帳前風燈,奴仆即刻便到。稟報主人,稟報完畢!”
“胡人也學得周章。”呂不韋笑著一揮手,“三侍女退去,右帳留下。”
“主人!”虯髯男子頓時紅臉,“三女白得像陰山雪,嫩得像岱海草,溫順得象綿羊,酸熱的馬**像汩汩泉水!主人要退,便是瞧不起我岱海林胡!”
第三章 邯鄲異謀邯鄲遇奇 縝言慎行(4)
哈哈大笑一陣,呂不韋突然壓低聲音道:“生意成交之後再要。不少你金。”
“嗨!”虯髯男子昂昂一聲,便大步去了右帳。此時安置好車馬的黃衫老者正好趕來,便在右帳外與虯髯男子嘀咕得幾句。片刻之後,三名胡女便歡天喜地地跟著虯髯男子去了。
進得大帳一踏上六寸厚的羊毛地氈,呂不韋周身便是一陣酸軟,不由分說便躺倒在地長長地伸展了一番。黃衫老者輕步進帳,歎息一聲便道:“先生實在該有個女仆也。老朽之意,這便物色一個胡女進來。”呂不韋驟然翻身坐起,笑道:“展個懶,卻於女仆何幹?”黃衫老者歉疚道:“先生萬金之身,出行唯帶老朽一人,身邊諸事多有不便。老朽之見,一劍士、一女仆必不可少。”呂不韋思忖片刻道:“女仆作罷。劍士倒是有一個也好,隻是一時尚無適當之人。”
“老朽之見,荊雲義士便最好。”
“荊雲?大材小用也。”呂不韋搖搖頭卻又恍然,“對也,請他舉薦一個。”
“好,此事老朽辦理。”黃衫老者笑道,“先生疲憊若此,晚餐用些甚個?”
“疲憊個甚?”呂不韋心不在焉地一揮手,“胡餅羊骨湯,薛甘醪。”老者轉身正要走,呂不韋卻又突兀一句,“今日之事辦得好!居所清楚了麼?”黃衫老者恍然笑道:“些許小事,先生竟如此記掛?一切都清楚了,老朽明日稟報。”呂不韋搖搖手:“不,晚餐用完便說。”老者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便出帳去了。
片刻之後,一大盆濃稠雪白的羊骨湯、一盤黑厚勁軟的燕麥餅、一桶異香彌漫的甘醪便捧進了帳篷。呂不韋狼吞虎咽一陣,頓時便是周身汗水,起身在後帳用熱水一番沐浴,換上一領寬鬆的絲綢大袍,便喚來老總事會商。半個時辰後,黃衫老者匆匆出了雲廬。呂不韋也漫步出了白色大帳,悠悠然進了樹葉嘩嘩的胡楊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