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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隨我來。”老總事手中一支長杆撥打著茅草,便繞到了那隻綠色刺蝟的背後,撥開隨風搖曳的茅草,便現出了一個廢墟般的淺小山洞,進得三兩丈便到了盡頭。嬴異人正在狐疑觀望,便見老總事袖中伸出一隻小鐵錘,走到洞盡頭壁立的山石前向左側猛然一擊,那方黑色大石便轟隆隆向右滑開,洞底竟驀然顯出一個與人等高的洞口,一股幹爽的熱氣頓時撲麵而出。

老總事避身一側,一拱手道:“公子請。”

嬴異人雖則不再惶惶然,卻也是小心翼翼地進了山洞。一入洞嬴異人便驚訝莫名,腳下是勁軟的胡氈,兩側洞壁間隔鑲嵌的風燈竟毫無油煙,恍然之間,便仿佛是少年時曾經走過的章台永巷。過了這三五丈幽暗處,一個拐彎,便見前方遙遙一片光亮,仿佛又要出洞一般。走到光亮近前,竟是一方深不可測的天井。向上看去,一片蔚藍孤懸高天,一朵白雲悠悠蕩蕩,一片陽光直灑而下,透過天井半腰的細密銅網,落在洞底便成了一片整齊排列的“光磚”,明亮和煦的天井便隱隱彌漫出一種奇特的神秘。

“幽幽斯井,願日月之恒光。”嬴異人不禁便低聲吟誦了一句。

“慨其歎矣!遇人之艱難。”對麵鏗鏘一句,呂不韋倏忽竟在眼前。

“哀心無誌,異人謹受教。”

“公子有此悟性,不韋甚是欣慰。”呂不韋扶住了嬴異人笑道,“那日未及謀劃,公子心下必是忐忑。今日請公子到此,便是要給公子一方腳石。”說罷向西門老總事已經打開的天井四麵石洞一指,“公子且看,此乃呂氏之邯鄲金庫。北洞存趙金六萬餘,南洞存楚金六萬餘,西洞存魏錢齊刀共計十二萬,東洞存各色珠寶玉璧珍奇古董三百餘件。一並計之,大體在二十萬金上下。”

“天!先生富可敵國矣!”嬴異人便是一聲驚歎。

“不。這隻是呂氏商社的金庫之一。”

“……”

“公子請入座。你我謀劃完畢,西門老總事會帶你逐一驗看。”

兩人在天井正中的石案前席地對坐,老總事捧來一隻大銅盤,盤中卻是兩大碗飄著甘醪異香的果酒。呂不韋笑道:“此乃邯鄲甘醪薛特釀的山果醪,已經窖藏了五十年。我遇大計,飲酒隻限一碗。公子另論,盡可一醉也。”

“先生差矣!”嬴異人拍案慨然,“公為我而計,異人豈能醉死夢生?公之規矩,也是異人規矩,一碗了事。”

“好!”呂不韋原是多方試探嬴異人稟賦心誌是否可造,如若委實不堪扶植,自當退而重操商旅,此刻見這位王孫竟是舉一反三,於酒色二字尚能自律,心下便是十分高興。兩人碰得一碗,呂不韋便問:“鹹陽朝局大勢,公子可否清楚?”見嬴異人連連搖頭,呂不韋便將範雎魯仲連平原君等所說情勢加上自己的條分縷析,從長平大戰後說起,一氣便是半個時辰,竟仿佛親曆親見。嬴異人聽得感慨唏噓不能自已,末了一聲哽咽道:“嬴氏凋零如斯,異人於心何安?先生若有良謀長策,自當決計聽從!”

第三章 邯鄲異謀奇貨可居綢繆束薪(4)

呂不韋叩著石案道:“長策遠圖,也須以第一步為根基。目下隻說起步:三年之期,全力使公子重回鹹陽。開步最難也。我之謀劃:不韋營鹹陽,公子營邯鄲,全心周旋,力謀勝算。”

“我?我……卻如何周旋?”

“公子毋憂也。”呂不韋悠然一笑,“旬日之後,這座金庫的主人便是公子了。公子當在邯鄲廣交名士,疏通國府,讓異人的賢名傳遍列國,更傳到秦國。”

“先生……”嬴異人的臉唰地白了。

“公子毋得他想。”呂不韋搖搖手打斷了嬴異人的急切表白,沉重地一聲歎息,“坦誠相告:不韋不吝金錢,唯一擔心處,便是公子心誌不堅,一朝金錢在手便玩物而喪誌,舍大事而圖享樂……若有那一日,嬴異人、呂不韋,便將成為天下笑柄也。”

“先生!”嬴異人嘴唇猛烈地抖動著,從腰間大帶猛然抽出一把短劍,“先生引我起死回生,嬴異人若自甘沉淪,當為天地不容!”說話間左手在石案上一攤,短劍一閃,左手小指便蹦出了丈餘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