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柱悠悠然來到庭院甘棠林,遠遠便見茅亭下徜徉著一個高挑婀娜的黃裙女子,便遙遙一拱手高聲道:“華月夫人,別來無恙?”女子轉身笑道:“喲!好正經!你倒是有恙,大白日折騰得天搖地動,也不怕阿姐泛酸!”嬴柱嗬嗬笑道:“老姐姐索性改嫁了來,兩姐妹一起侍奉老夫,不亦樂乎!”華月夫人便是一陣咯咯長笑:“耶!老貓吃魚不忘腥,你敢娶,我便敢嫁!曉得無?不知羞!”嬴柱嗬嗬笑著走進茅亭,鬆軟地倚著亭柱癱坐在了青石條上。華月夫人一陣風也似飄了過來:“起來起來!有殼沒瓤空瓢兒一般,能坐得冰涼石條麼?來,阿姐汗巾墊了,這廂坐!”說話間一手將綠瑩瑩的絲綿汗巾折疊起來鋪在了亭下石墩上,一手便扶著嬴柱坐了過來。嬴柱一番大動後原是疲憊,此刻笑得喘息咳嗽好一陣才上氣不接下氣道:“有殼沒瓤,還不是讓你兩姐妹咥空了?”華月夫人輕輕撫摩捶打著嬴柱脊背嬌聲笑道:“喲喲喲,好金貴!我姐妹要做萬年藤,老兄弟可是長青樹也!若不是有事要來照應,阿姐急吼吼來甘棠林討幹醋麼?”嬴柱捉住華月夫人的小拳頭低聲笑道:“甚好事?我可不想老姐姐嫁人。”華月夫人紅了臉:“呸,沒正形!你的大事,不要聽阿姐便走了。”嬴柱連忙攬住了華月夫人豐滿柔軟的細腰:“敢不聽麼?過來說。”便要摟了女人坐進懷中。華月夫人就勢抱住嬴柱,伏在他耳邊便是一陣急促咕噥。嬴柱頓時驚訝站起:“果真如此?你卻如何得知?”華月夫人坐在了旁邊石墩上頗為神秘地一笑:“車有車道,馬有馬道,你縱是太子,管得著麼?”嬴柱凝神思忖一陣搖頭道:“我卻不信。老姐姐萬莫多事。”“多事?”華月夫人一雙大眼瞪得溜園,“曉得無,你倒是說話輕鬆,我姐妹沒個根,不揪心麼?”嬴柱笑道:“揪個甚心?阿姐小妹都是老夫心頭肉,哪裏沒根了?”華月夫人一撇嘴:“朝露無根水,曉得無?我姐妹要得是長遠!”
“好熱鬧也!”亭外一聲笑語,華陽夫人輕盈飄來,身後兩名侍女抬著食盒相跟。華月夫人笑吟吟起身,過來指點侍女擺置酒菜。一時妥當,華陽夫人吩咐侍女退去,便與姐姐左右陪著嬴柱忙了起來。華月夫人燙酒斟酒,華陽夫人開鼎布菜,嬴柱隻管埋頭吃喝。不消片時,一鼎滾熱香辣的魚羊燉和著熱騰騰的蘭陵酒下肚,嬴柱額頭便冒出了晶晶汗水,頓時覺得渾身通泰。
“阿姐今來定是有事,說了麼?”華陽夫人親昵地用汗巾沾著嬴柱額頭。
華月夫人正要開口,嬴柱卻拍拍華陽夫人肩頭起身道:“你姐妹稍待,我片時便來。”華陽夫人欲待說話,卻見華月夫人飛來一個眼神,便嬌聲笑道:“曉得無,莫忘了來陪阿姐吃酒。嬴柱在亭外漫應一聲,便徑自大步去了。
華月夫人詭秘一笑,立即挪坐過來一陣喁喁低語,華陽夫人驚喜莫名連連拍掌:“好好好!上天開眼也!”華月夫人卻一皺眉道:“好是好,人回不來也是枉然!”接著一陣說叨,華陽夫人頓時愣怔。華月夫人見妹妹沮喪,噗地笑道:“我有一策,隻不曉得小妹心思如何?”華陽夫人嬌嗔道:“小妹隻管臥榻營生,餘事阿姐照應,原本便是你的話,如今卻來難我,曉得沒好!”華月夫人摟住華陽夫人低聲道:“曉得無,這法子要老太子點頭。你不定個主張,老阿姐功夫行麼?”華陽夫人紅著臉一陣嬌笑:“至不濟三人共榻,他有個不服軟了?”“死妮子!”華月夫人一點妹妹額頭,“貪吃不顧倉空,就曉得舒坦!嗚呼了老太子,豈非沒了靠山?”華陽夫人搖手笑道:“毋怕毋怕,還有老大一個兒子也。”華月夫人大樂,兩人便咯咯笑著摟做了一團。
第六章 子楚還國立嫡密詔生發出意想不到的事端(2)
卻說嬴柱匆匆來到署事庭院,正待走進書房,卻聞身後一聲高宣:“駟車庶長到——”回身一看,四名壯漢抬著一張軍榻已經過了影壁,榻上靠坐著一位須發雪白的老人,正是駟車庶長嬴賁!嬴柱心下一跳,大步迎過去便是一躬:“嬴柱見過王叔。”榻上老人竹杖啪啪一敲:“老夫今日卻是王使,安國君書房接詔。”嬴柱心下又是一跳,伸手一指為首壯漢,說聲隨我來,領著軍榻便進了正廳東麵的書房。
“安國君屏退左右。”軍榻落定,老庶長嬴賁板著臉便是一聲吩咐。
“稟報王使:嬴柱書房素來沒有侍從。”
“好!你等出去守在門廳,不許任何人進來。”老嬴賁一聲令下,四名壯漢赳赳出門。待嬴柱掩上厚重的大門回身,老嬴賁哆嗦著雙手從軍榻坐墊下摸出一隻粗大的銅管捧起:“太子嬴柱接詔,隻許看,不許讀。”嬴柱肅然一躬,接過銅管啟開泥封取出細長一卷竹簡展開,兩行大字赫然撲入眼簾:大秦王命 公子異人立為安國君嬴柱嫡子 返國事另為謀劃驀然之間,嬴柱一陣眩暈心頭怦怦大跳!勉力平息心神,抬頭看著老庶長竟愣怔得不知該不該說話。老庶長一點竹杖,蒼老的聲音分外冰冷:“安國君嬴柱切記:太子立嫡,為邦國公事;王族封君立嫡,卻是王族事務;惟其如此,此後凡關涉公子異人之事,皆由老夫與安國君商議定奪,他人不得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