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聽我說。呂不韋冷冰冰站在對麵,“趙姬之事我有安置,自不能讓公子未來長子連同親娘斃命於不測路途。隻是她須得與你先行分開,各自平安後自能聚合。”
“冰天雪地,你,你要她去何處?!”
“嬴異人!”薛公早已經理會得危機迫在眉睫,第一次厲聲喝出嬴異人名諱,“呂公商旅滄桑數十年,重然搶步上前,一顆大如黑棗的物事便利落塞進了嬴異人口中。倏忽之間,嬴異人睜開眼睛霍然起身竟大步匆匆的走了。薛公說聲老夫去看,便跟了出去。
毛公一拉呂不韋低聲道:“我那是方士急救奇藥,入口即化,大約管得兩個時辰。這裏還有兩顆,你帶了應急。不借外力,我看這小子撐持不住。”呂不韋想也沒想便道:“你手法嫻熟,何須我帶著?”“你也懵懂!”毛公點著竹杖,“老夫與薛公不能走也!”“豈能不走!”呂不韋大急,“我等一走,平原君要找替罪羊,老哥哥豈非坐以待斃!”“嘿嘿,你老兄弟事中迷!”毛公當當點杖,口中炒豆般快捷,“一是我倆老邁不善騎乘太累贅!二是邯鄲需要善後,省得你另派幹員護送趙姬!三是老夫兩人有信陵君交誼,死不了!還有個四日後告你!再說便是客套,拿著藥!”陡然之間,呂不韋熱淚盈眶,對著毛公便是深深一躬。
便在此時,廳外一片匆匆腳步,嬴異人拉著趙姬與薛公一道走了進來。異人已經是一身黑色勁裝外罩翻毛皮袍手持短劍,顯然便是準備上路。趙姬卻是火紅長裙雪白皮裘,麵色通紅腰身初現,燈光之下倍顯豐腴明豔。自各個大婚,呂不韋便始終沒有再見這位趙姬。此刻,心中那個奔放美麗的少女竟在一夜之間陡然變成了一個風韻無限的少婦!心頭不禁便是怦然大動,幾乎脫口喊出卓昭小妹!突然一個激靈,呂不韋死死咬緊牙關,終是平息了心緒。然而,他卻無論如何當麵叫不出趙姬這個名字,稍一沉吟便平靜利落的吩咐道:“夫人與老仆侍女留下,由毛公薛公安置。我帶幾名幹員與公子離趙入秦,目下便走。”
“夫人……”嬴異人哽咽一聲猛然抱住了趙姬,“你要受苦也!”
“喪氣!”趙姬紅著臉推開了一雙臂膊點著嬴異人額頭,“大事聽呂公,萬無一失,記住了?”異人噙著淚水殷殷點頭。趙姬又回過身來,對著呂不韋略顯艱難的深深一躬,一句話不說便走了。毛公點杖笑道:“嘿嘿,生離死別一般。走!我老兄弟送你等出門!”
趁著紛紛雨雪茫茫夜色,呂不韋越劍無與兩名在異人府做事的精幹執事共嬴異人五騎,出了熙熙攘攘的邯鄲西門,飛馳西北方向的武安官道。這是呂不韋早早便已謀劃好的一條萬不得已時的密逃路線——出武安要塞,過滏口陘峽穀,穿越上黨再東南直下安邑渡河入秦。這是一條經過反複踏勘揣摩的路線。其間要害在於三:其一,邯鄲經武安抵滏口陘隻有二百餘裏。秦昭王兩次攻趙大敗後上黨複歸趙國,趙軍在滏口陘至邯鄲間已經不再嚴密設防盤查,呂不韋遴選的北胡駿馬一個多時辰便可飛躍這段趙國本土。其二,上黨雖名歸趙國,然卻隻十萬步軍駐守,不可能做到所有要道隘口都有防守;呂不韋曾派出一個馱貨馬隊探路,全部走無人防守的隘口要道,三日穿越上黨沒有遇見一個趙軍。其三,秦軍雖退出河東郡,但魏韓兩國也無力無心派出大軍駐守這隨時有可能丟失的老本土,隻在名義上設官理民,關防盤查幾乎完全放棄;出得上黨一進河東,渡河便沒有障礙。呂不韋警覺即動,走得雖然倉促且又是雨雪交加,但也有一樣優勢:人少馬快沒有任何拖累,天色大亮霜霧消散前至少還有三個時辰,完全可悄然越過滏口陘進入上黨!隻要進入上黨山地,平原君縱然派軍追趕,在縱橫交錯的峽穀山道中也是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