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無措的老內侍一眼看見呂不韋進來,立即匆匆迎來湊著呂不韋耳邊低聲一句:“秦王彌留!隻等太子傅。便將呂不韋領到了坐榻前。跪伏的嬴異人驀然覺察呂不韋到了,噌地站了起來便偎到父王身邊,陡然將華陽後擋在了身後!華陽後眉頭倏地立起卻又迅速收斂,眼神示意太醫退下,便匆匆過去站到了坐榻裏側。
“臣呂不韋參見我王。”呂不韋拜倒在地,聲音沉穩清朗竟不顯絲毫慌亂。
坐榻大被下艱難地伸出一隻蒼白的大手,作勢來拉呂不韋。呂不韋立即順勢站起,俯身坐榻高聲道:“我王有話但說,不韋與王後太子共擔遺命!”
嬴柱迷離的目光倏忽亮了,喉頭嘎嘎響著將呂不韋的一隻手拉了過來,又將華陽後與嬴異人的手拉了過來疊在一起,目光隻殷殷望著呂不韋,喉頭艱難地響著嘴唇艱難地蠕動著,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我王是說:要王後與太子同心共濟,臣一力襄助。”
雪白的頭顱微微一點,喉頭嘎的一聲大響,嬴柱雙手撒開,兩眼僵直地望著呂不韋,頓時沒了氣息!華陽後驚叫一聲頹然昏倒在坐榻之下。嬴異人愣怔片刻陡然嚎啕大哭。太醫內侍們便頓時忙亂起來。
呂不韋卻凝神肅立坐榻之前,伸手抹下了秦王嬴柱的眼簾,理順了散亂虯結的雪白長發,又拉開大被覆蓋了驟然萎縮的屍身,對著坐榻深深三躬,這才轉身走到已經被太醫救醒的華陽後麵前一拱手低聲道:“王後對秦王之死心有疑竇,臣自明白。然目下急務在安定大局,餘事皆可緩圖。王後與秦王廝守終生,深知王心,必能從大處著眼也。”華陽後深重地歎息了一聲,陡然起身道:“儂毋逼我孤身未亡人!儂也曉事之人,我這王後尚終日清心不敢放縱,竟有賤人竭澤而漁,當如何治罪了!不治殺王之罪,何以麵對朝野!急務先於大局,曉得無?不將**者剮刑處死,萬事休說!”語勢淩厲神色冰冷,與尋常那個清純嬌媚的纖纖楚女竟是判若兩人。
華陽後一開口,嬴異人的嚎啕哭聲便戛然而止,人雖依然跪在榻前,目光卻劍一般直刺過來。夏姬是他的生母,華陽後非但當眾辱罵生母還要立殺生母,何其險惡!嬴異人母子一生何苦,子為人質,母囚冷宮,還當如何折辱!嬴異人寧可不做太子秦王,也要頂住這個蛇蠍楚女!一腔憤怨,嬴異人的臉色立時鐵青,一扶坐榻便要挺身站起怒斥華陽後,恰逢呂不韋的目光卻直逼過來,冷靜體貼威嚴卻又透出一絲無可奈何地絕望。那目光分明在說,你隻要一開口,秦國便無可收拾一切便付之東流!嬴異人讀懂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目光,終是低頭哽咽一聲,猛然撲到父王屍身放聲痛哭。
第九章 呂氏新政變起倉促呂不韋終被推到了前台(3)
“王後之見,臣不敢苟同。”呂不韋轉身對華陽後一躬,語氣平和而又堅定,“王後明察:先王久病纏身朝野皆知。縱有他事誘發,終歸痼疾不治為根本因由。再則,夏姬為先王名正言順之妾,得配先王尚早於王後一年。夏姬正因先王為太子時多病孱弱,而潔身幽居二十年,此心何良?此情何堪?先王縱密召夏姬入宮,於情,於理,於法,無一不通。若得治罪,敢問依憑何律?秦法有定:背夫他交謂之淫,賣身操業謂之賤。今夏姬以王妾之身會先王,夫婦敦倫,何罪之有?”
“呂不韋!你,你,你豈有此理!”
“王後明察:當此危難之際,呂不韋既受先王顧命,便當維護大局。無論何人,背大局而泄私憤,呂不韋一身當之,縱死不負顧命之托。”
大廳一片寂靜,大臣吏員都肅然望著平和而又鋒棱閃閃的呂不韋。陡然之間,老長史桓礫拜倒在地高聲一呼:“老臣懇請王後顧全大局!”
“臣等懇請王後!”史官太醫內侍們也一齊拜倒。
華陽後嘴唇咬得青紫,終是長籲一聲抹抹淚水抬頭哽咽道:“先王死不瞑目,儂等誰沒得見?便不能體察我心?也好!此事容當後議。儂隻說,目下要我如何了?”
呂不韋道:“王後明察:國不可一日無君。”
“天負我也!”華陽後咬著嘴唇幽幽一歎,對著始終背向自己跪在坐榻前的嬴異人狠狠挖了一眼,走到大廳中央冷冰冰道,“老長史聽命:秦王乍薨,國不可一日無君。本後與顧命大臣呂不韋,即行擁立太子子楚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