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期間,蒙驁大軍東尋趙軍主力不遇,本欲猛攻邯鄲,又恐激得趙國調遣雲中邊軍回防,遂休整兩月,次年開春揮師南下,一舉攻下魏國大河北岸的兩大要塞——高都、汲城,斬首八萬拔城不多,魏軍主力卻大半覆沒,以致逃回大梁還潰不成軍。
山東六國大為震恐,一場救亡圖存的合縱開始了艱難的謀劃。
重組合縱,還是兩位草廬布衣鼓蕩起來的。
自河西不辭而別呂不韋,毛公薛公回到了邯鄲,將一切與呂不韋嬴異人相關的餘事處置妥當,便欣然來見信陵君。正在與門客鬥酒的信陵君欣然出迎,立即將薛公毛公裹進了酣熱的酒陣。毛公與薛公一對眼神,便放量痛飲起來。及至月上林梢,幾個門客醺醺大罪相繼被人抬走,林間亭下隻剩下了毛公薛公信陵君三人。一番醒酒湯後,侍女在茅亭外草地上鋪排好茶具座案,三人酒意兀自未盡,大碗牛飲著香醇的釅茶,林間月下便是海闊天空。
“老夫三千門客,此六人號為酒中六雄,六雄!”信陵君臉膛亮紅白發飛揚,腳下落葉婆娑,手中大碗飄忽,“老夫不以為然,約好今日與六雄林下鏊酒!結局如何?老夫大勝也!兩公便說,老夫該當何等名號?啊!”
“該當王號!”毛公猝然一喊,響亮非常。
“毛公多戲言也!”信陵君嗬嗬酒笑不無諧謔,“薛公莊穩,請賜老夫名號。”
“王號正當其人。”薛公也是清清楚楚一句。
“酒仙也亂矣!”信陵君搖頭大笑,“老夫無得名號,今日酒戰終無正果也!”
“嘿嘿,差矣!”毛公一笑,“非為無號,乃君無規矩也。”
“老夫無甚規矩?”信陵君頓時板起臉,雖是佯怒,卻也逼人。
毛公卻是不管不顧道:“世間名號,自來便有規矩。譬如我等兩人,論名號,薛公是酒神,老夫才是酒仙。信陵君以薛公為酒仙,又拒酒王之號,談何規矩矣!”
“噫!酒仙酒神還有規矩?你且說說。”
“此中規矩在於二。哈十八”毛公嘿嘿一笑,“其一,神、仙之別。自來神聖相連,大德大能謂之聖,聖而滅身謂之神。神者,天官也!但有神號,必有職司。譬如後稷升天為周人農神,神農氏升天為荊楚農神,公輸般升天為天下工神。其餘如風雲雷電如名山大川,皆為神號。何也?天界職司之謂也!一言以蔽之,無職司不是神!仙者何?天界散人也。奇才異能謂之名士,名士身死謂之仙也。譬如伯夷叔齊不食周粟、俞伯牙獨琴、莊子夢蝶、扁鵲不為醫官而隻矢誌救人等等等等,方得為仙,此其謂也!一言以蔽之,凡仙,有奇才異能而無權責職司!此乃神、仙之別矣!
“算得一家之言。其二?”
“其二,飲者酒風之別也!”毛公分外來神,“秉性豪俠,卻不苟酒令,每每海飲不醉且能談政論事者,謂之酒神也!此等人若薛公,若當年之張儀、孟嚐君者皆是。散漫不羈,酒量無常,初飲便有飄飄然酒意,然卻愈醉愈能飲,愈醉愈清醒者,謂之酒仙也!此等人若本老兒,若當年之樗裏疾、春申君者皆是。”
“如此說來,老夫算得酒神一個!”信陵君慨然拍案。
“張冠李戴,非也非也。”毛公嘿嘿直笑。
“這卻奇也!老夫再飲三鬥無妨,如何當不得個酒神之號?”
“經神、仙共議:信陵君非神非仙,當受王號也。”毛公一本正經。
“老夫自來飲酒,惟聞酒神酒仙之號。酒王之號,未嚐聞也!”
“非也。酒徒、酒鬼、酒癡、酒雄、酒傑諸般名號,信陵君不聞麼?”
“那卻與老夫何幹?”
薛公猛然插了一句:“酒號如諡號,酒王惟酒號之最,尋常飲者自然不知也。”
信陵君目光一閃:“你便說,老夫如何當得酒王之號。”
“好!”毛公卻沒了慣常的嘿嘿笑聲,“王號者,德才位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