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申君點頭稱是,當即跟隨夷射直奔王城。一班守侯在前殿的大臣聞大名赫赫的春申君到來,莫不驚喜非常地紛紛圍過來討教。春申君借勢將中原大勢說了個概要。大臣們如同聽海客奇談一般,連連驚呼連連發問。春申君哭笑不得又應接不暇,隻好耐心周旋。正在此時,白發禦史在殿廊下一聲高宣:“楚國特使覲見——”春申君才好容易脫開了大臣們的圈子。
禦史領著春申君幾經曲折,才來到樹林間一座似廟似殿的大屋前。在守門內侍示意下,禦史領著春申君輕手輕腳走了進去。大廳中煙氣繚繞沉沉朦朧,依稀可見一人散發布衣跪在中央一座木雕大像前,口中兀自喃喃不休。
“稟報我王,春申君到。”老禦史輕聲軟語儼然撫慰孩童一般。
布衣散發者夢幻般的聲音:“便是與孟嚐君齊名的春申君麼?”
“楚國黃歇,參見齊王。”春申君莊重一躬。
“坐了說話。”布衣散發者轉過身來,麵白無須眉目疏朗,咫尺臉膛竟使人頓生空曠遼遠的懵懂之感,飄忽嘶啞的聲音如同夢幻,“我母新喪,建服半孝,君且見諒也。”
“齊王大孝,母薨兩年猶做新喪,黃歇深為景仰了。”
“春申君善解人也!”齊王建欣慰一歎又是幽幽夢幻般,“隻齊國臣民卻不做如此想,卻竟日嚷嚷惶惶,風習不古,人心不敦也!”
“齊王明察!”春申君惟恐這夢幻之王突然生出意外而中斷會晤,先迎合一句便恍然醒悟一般高聲道,“噢呀!黃歇老矣,幾忘大事了!老臣來路途經大野澤,見秦軍三十萬已經屯兵大野澤東岸,距臨淄隻有三日路程了!不知可是齊王邀秦王圍獵大野澤了?”
“啊!果有秦軍屯駐大野之事麼?”
“連綿軍帳黑幡,聲勢浩大,齊王未得軍報了?”
“秦軍意欲何為?!”建猛然站了起來。
“大軍壓境,卻能何為了?”春申君啼笑皆非。
“齊秦素無仇隙,秦軍為何攻我?”
“齊王以為,虎狼啖人要說得個理由了?”
“秦若滅齊,會留我田氏宗廟麼?”
“斷然不會!”春申君驟然明白了建的心思,當下正色道,“秦滅人國,先滅宗廟。當年白起燒我楚國彝陵,羋氏祖先陵寢悉數被毀!此次呂不韋滅周,周室王族全數遷離洛陽,宗廟何在了!秦軍如入臨淄,必毀田氏宗廟,以絕齊人複國之心!其時,君王後陵寢必當先毀,王後慘遭焚屍揚骨亦未可知,齊王將永無祭母之廟堂了!”
第十章 合縱回光壯心不已春申君奔波合縱(8)
建麵色慘白驚愕默然,良久,肅然一躬:“請君教我。”
“齊王救國,惟合縱抗秦一道,別無他途了。”
“合縱已成舊事,本王從何著手?”
“齊王毋憂了!”春申君拍案起身,“齊王隻派出一將之軍、一個特使足矣!一將之軍依指定日期開赴聯軍營地,一個特使隨黃歇前往聯軍總帳協調諸軍。如此,戰場不在齊國,臨淄亦不受兵災!若非如此,齊國隻有坐等秦軍毀滅宗廟了!”
“啊——”建恍然長歎一聲,“軍國大事原來如此簡單,一支兵一特使而已哉!好!本王便依君所說!隻是……這特使誰來做?”
“中大夫夷射可為齊王分憂了。”
“好!”建拍案高聲,第一次生出了發令的亢奮,“禦史書詔:晉升夷射為上大夫之職,任本王特使,隨同春申君周旋合縱!春申君,本王這詔書有錯麼?”
“齊王天縱英明!齊國可望中興了!”春申君連忙狠狠褒獎了一句。煙氣繚繞的朦朧廳堂頓時響起了從來沒有過的大笑聲。
春申君在臨淄住了三日,襄助齊國君臣理順了諸般國務路數,譬如調兵程式,譬如特使奉命程式等;還力勸齊王建任命一位王族大臣做了丞相,一位好賴打過幾仗的邊將做了合縱兵馬的將軍。齊王建慨然許得自己的職司。除了關市稅金始終有人打理,其餘任何國事都是一事一議臨機指派專臣辦理,邦國的日常政務早已經滑到了連名義也糾纏不清的地步。春申君也隻能將目下最要緊的出兵事宜擺置得順當,眼看著將軍奉了兵符開始調集兵馬,這才與夷射離開了臨淄奔赴新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