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旬日之後,嬴政借著督農夏種,來到了少時莊園。入夜之後,蒙恬扮做一個侍衛武士飛馬趕來。蒙恬說給了嬴政三件事:第一件,大父臨終前叮囑他的是兩千精銳騎士。至於騎士如何接手等等細務,大父教蒙恬莫要說給秦王;但出任何差錯,都與秦王無幹。三日之後,蒙恬便要去做這件事,至遲明春趕回,將騎士駐紮在靠近秦王的隱秘地帶。第二件,大父臨終之前,已經將王翦晉升為前軍主將,其部屬五千鐵騎常駐鹹陽北阪,若有小虎符便可奉調,秦王須當在意。第三件,葬禮之後他教蒙毅密邀李斯晤麵一次,李斯已經做了文信侯的門客舍人,正在襄助蔡澤總理門客們編纂一部大書;李斯說,從鹹陽童謠看,天下有識之士已經開始關注秦國朝局了,其所編童謠之意雖不甚清楚,但絕非空穴來風,秦王一定要謹慎把持;蒙恬問李斯可有良策,李斯沉吟良久才說,遠觀秦國朝局,惟文信侯可撐持大局,秦王不宜疏遠;蒙恬再問,李斯便不說話了。

圍繞三事,兩人徹夜密談,直到五更雞鳴蒙恬才飛馬下山。清晨時分,嬴政也下山回到鹹陽王城,一口氣披閱完所有不用批示的公文,草草用了中飯,便帶著王綰登上青銅軺車向丞相府轔轔而來。

呂不韋搬進了渭南的文信學宮。

每日清晨,丞相府的謁者傳車便會滿載一車文書,駛進學宮池邊的文信侯庭院,午後再來將呂不韋批示過的文書再運回丞相府,再由丞相府長史依據批示分發各官署施行;晚間收回所有文書,再一並送王城供秦王披閱。周而複始,呂不韋雖則不在丞相府坐鎮,一應公事卻井井有條地運轉著。然則,國府各官署與關中郡縣不見了經常巡視政務的丞相,卻是紛紛驚詫議論,偏遠郡縣便派出吏員來鹹陽探聽究竟。及至明白真相,上下官署這才漸漸地習以為常。畢竟,秦國政令暢通,誰能非得要丞相隔三岔五的巡視?然無論如何,上下官員們還是彌漫開了一種隱隱不安:勤政謀國的文信侯忽然如此大甩手地處置國務,預兆究竟何在?幾個月過去,朝野議論漸漸生發,國事卻依然轉動在車輪之間。呂不韋還是埋首學宮,開府理政的丞相府漸漸地竟是門可羅雀了。

嬴政兀自忙碌,渾然不知朝局有此一變,到得車馬場方覺不對,教王綰進府一問方知原委,軺車立即轉向直出櫟陽門奔蘭池而來。進得學宮,隻見各色士子手捧卷宗匆匆來往於一座座庭院之間,偌大學宮顯然彌漫著一種肅穆的氣息,竟沒有一個人注意到這輛顯赫的王車。王綰打量一陣低聲道:“君上,是否由我先通稟文信侯一聲?”“不用。”嬴政笑著下車,“小高子,車便停在池畔等候,不用跟來。”轉身大袖一甩,“走,找文信侯書房,也順便看看這學宮。”

沿著蘭池畔的柳林一路走來,嬴政不禁油然生出了敬意。

搖曳的柳林,碧藍的湖水,將這座繞著蘭池的學宮分成了五個區間,沿路過去依次是:明法館、六論館、八覽館、十二季館、天斟堂。每個區間都是一大片庭院,碧池依著小山柳林回旋其中,賞心悅目中處處清幽,竟是比鹹陽王城還要令人愜意。“好去處也!”嬴政邊走邊讚歎,“召賢治學便得如此,文信侯不愧大手筆也!隻如此命名,倒是聞所未聞。”王綰笑道:“看這名目,前四館大約是文信侯所編大書之類別,天斟堂大約是最終審定處了。”

一路行來,各館庭院一片幽靜,與前院的人來人往竟是兩重天地。嬴政頗覺奇怪。王綰道:“據我所知,文信學宮每旬一聚論,今日巧遇亦未可知。”嬴政一聽頓時來了興致:“當真巧遇最好,正欲一睹文信侯門客之風采也!”說話間來到蘭池最南岸的一片庭院,三丈石坊前迎麵一座白玉大碑,中央鑲嵌著三個鬥大的銅字——天斟堂。

進得石坊,遙遙便聞喧嘩之聲從柳林深處的庭院傳來,兩人加快腳步循聲尋來,果然在一座木樓前的天然穀地中看見了五色斑斕的人群。嬴政一拉王綰,兩人便走到了邊緣山坡的一片柳林下。王綰遙指穀地笑道:“兩百餘人,各館名士都到了。”嬴政望去,但見林下士子們人各一方草席,中央的呂不韋與蔡澤麵前也隻有兩張石案而已,不禁點頭讚歎:“學宮宏大而行止簡樸,仲父理財有道也!”王綰立即接道:“這宏大學宮也是寡婦清助金,否則文信侯如何造得?”嬴政目光一閃,卻遙指穀地道:“看,綱成君說話了!”

遠遠看去,蔡澤手中搖著一卷竹簡,特有的呷呷公鴨嗓隨風傳來:“諸位,業經修正的秦法已發各館議論多日,為使未來之秦法臻於完美,在座學子可各抒己見,無得顧忌。若有見解被采納為法令者,文信侯如約重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