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來告訴他,他不是在做夢,他方才的的確確看到了那顆他最愛的朱砂痣,這便是說,半月她——
望月看著激動的穆沼,仿佛在看一場笑話一般,冷笑著拂開穆沼抓著她雙肩的手,“穆沼,六年前在空城,半月死了,望月也死了,如今站在你麵前的,是與你無絲毫瓜葛的陌生人。”
穆沼的身子晃了晃,目光苦楚道:“當年在空城,是望月……”
然,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望月打斷,隻見她已經再次背過了身,因此穆沼沒有看到她眼角的濕意,隻聽得她聲音冰冷得就像一塊冰,“你沒有資格提我們任何人的名字,今日之後,你我再見便是仇人,隻是仇人。”
望月說完,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已沒有了白琉璃身影的斷崖,頭也不回地走了,唯餘穆沼一人仍定在原地。
斷崖之上,隻有一把插在樹樁中的君子劍在微微搖晃,卻不見了弦冰劍的蹤影。
隻見穆沼將目光定在隨風而左右搖晃的君子劍,良久才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上前,錚的一聲將君子劍從樹樁中抽出,而後又慢慢走回已然沒了氣息雙膝跪在地上的穆池麵前,在他麵前也以雙膝跪下了身,替他將君子劍收回劍鞘。
“爹,您從未了解過兒子心中的想法……”
天,在如雪花般寒涼的心中完全暗了下去。
尋找去往斷崖下的路上,隻見白琉璃的腳步有些慌亂,麵上是前所未有的緊張,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不論是麵對隨時可能死亡的危險還是上一世在她死亡的前一刻,她覺得自己都沒有此時此刻這般慌亂,心一直在狂跳不止,因慌亂而怦怦直跳的心讓她的腳步不敢有絲毫放慢,近乎跌跌撞撞。
密林的夜太黑太黑,白琉璃的心太急太急,手中火把在寒風中呼啦啦直晃,跑著跑著,白琉璃忽然朝前跌倒在地,火光本就微弱的火把噗地掉到冰冷的碎石中,倏地滅了,眼前的世界重新歸於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尖利的石子刮到臉頰,突然傳來的生疼感讓白琉璃的身子一僵,良久,才慢慢爬起身。
她是怎麼了,竟會連一根枯藤絆倒在地,她的人生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她曾是修羅殺手,做每一件事都深思熟慮小心翼翼,從不會出半分差錯,因為隻要出錯,哪怕一丁點,都隨時有可能成為別人的獵物,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可現在,她卻被一根枯藤絆倒,若是在前世發生這樣的情況,隻怕她已經死過不下十回了,隻是慶幸,她如今不再是前世孤單一人的修羅殺手,如今的她,是一個有人願意護她一聲的普通女人。
有些東西,在身邊時明明沒有感覺,明明伸手可以握住時覺得可有可無,可一旦它們從自己身邊消失,心就會漲得難受,難受得近乎難以呼吸,曾覺得可有可無,此時卻覺得不想失去,隻覺一旦失去,就再也握不住了。
有些溫暖,一旦嚐過,就如上了癮,再也離不開,正因為如此,她才不想品嚐那觸手可及的溫暖,因為她是個人,她也會有害怕的時候,她害怕她想要轉身時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