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回廊,青瓦紅牆。夏日暑氣初散,黃昏微涼,她步過長巷,撫過葬了她半生韶華的紅牆。
九重華闕裏究竟埋葬了多少妙人的韶華,浸了多少血與淚,沒有人能算得清,隻知道這裏每一寸地每一寸磚下那殷紅的土,再好再重的香也掩不住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兒,抄寫再多的佛經也渡不了那深埋地下的倩魂
後庭女子千萬,得以善終者不過寥寥數人,更多的不是再尊榮享盡時不明不白死去,便是再失寵無依中淒涼老去。
她瞧著這紅牆,殷紅的色兒可不是那魑魅魍魎愛極了的顏色。在可怖的宮城裏禹禹獨行,兜兜轉轉卻是來了這許氏所居之處。
在那主殿瞧見了那身居高位之人,那般氣度到底是久居高位的人兒。她頷首垂眸盈盈一禮,禮數皆是周全得讓人挑不出錯,這可是吃人的禮節,她怎敢冒這個險。
融融月色伴著曖曖雍風拂過九重華庭,挑了挑燈火殘芯。金釵珠玉,步搖輕晃落得脆響。幽幽燈光映著那張玉容似那鬼魅瞧不出那秋眸中蘊著的神色。透過窗牖望去,殿外幽色徐徐鋪在蒼穹之上,掩了瓦釜飛簷錯彩鎏金。灼灼燈火映照,青槐弱柳含翠耀金嬌花嫩葉點金含媚。殷殷地光灼了她的眸,抬手微擋了那刺眼的光,待應後徐徐睜了如水秋眸。她癡癡瞧著那輪皎月的光輝若一注鎏金渡上簷牙,殷殷流光寒涼入骨無端令人生了寒意。
瞧著那菱花銅鏡裏的人兒精致的妝容猶如鬼魅所披惑人的美人皮瞧不出一絲瑕疵。正欲喚那媵人兒卸了紅妝,隻瞧著值夜的人兒入了殿道趙氏於殿外候著。那彎遠山青黛微微一蹙,異色入了眉眼。喚那嬌媵傳喚那人兒入了殿,拂落衣褶由著媵兒牽引出了內殿,直徑往了主位梨花軟榻。細細打量那殿上持禮妙人,玉質娉婷麵若桃花確是個可人兒,禮節周全無可挑錯瞧著謙和拘禮,可又有誰知其心中所想呢?這後庭裏人人守矩瞧著溫良可人,可真真安分的人兒又有多少?眼前妙人也曾盛寵風華一時不知多少人驚羨她的榮寵,好容易步至九嬪終不是落得這般田地落得個常在卑若草芥不是?折了那所謂的錚錚傲骨,著實可笑的很。到頭來又怪得了誰,左不過是高看了自個兒。
良久喚那人兒起了身,喚瑾瑜備下茶點。撚了過往清風入眸綴了點點笑意卻未散了那霜雪
“已然入夜趙娣不就寢,怎的想著過來這兒瞧瞧了,可是近來落了閑?
殘雲舒卷,月照綺戶,映朱閣。清風穿堂燭火搖曳間她的笑靨若隱若現。玉爐焚香,紅蠟撒淚,偏照畫堂冷淒迷。
在這桂殿蘭宮之中,歌台暖響舞殿冷袖,溫香軟玉誰人舍棄?幾多麗人囚於這九重玉宇中,一曲哀怨唱不盡女兒家的愁,一曲悲涼舞不盡女兒家的苦。瞧著哪位人兒進了天子寢殿,眾人兒便是趨炎附勢,百般討好,深宮中的虛偽,真真是令人嗤笑。
起身落坐在這椅子上與那主位人兒周旋。側目瞧這雕梁畫棟的宮殿,那朱甍碧瓦愣是映出了鬼魅。深深宮邸由那白骨砌就,朱色宮牆由那殷紅鮮血染成。瞧著倒生了幾分涼意
我端著剛上的茶盞,摩挲茶盞描摹精致紋路。執盞掀蓋,細呷一口。落盞卻戀那餘下的溫熱,措不及防的冷風穿過。心下百轉千回,終是咽了軟腔,掐尖了嗓。
“妾身今日來,便是來看看。這白骨壘稱的宮殿,——護得你可安心?”
三千嬌人聚華庭,僅為博得君王笑。世世新人入,代代舊人哭。係這權寵二字又有多少人兒想著入這華殿,又各為其化為塵煙。光顧殿香焚寶鼎,花插金瓶。盆綠艾,折金流蘇簾掩映,錦繡屏開孔雀。食烹異品,果獻時新。一時奢靡,於這後庭除去中宮再無二處。也難怪這些個鬼魅妙人兒惦念著。
案上香果,壺內馨香,盛貯這上等清酒。自玩這手中白玉酒盞,聞其殿中人言語。噗嗤一笑,抬眸望向那人。瓷聲泠作聲:“這鹹福姊住著尚安,勞娣猶念姊安。這後庭哪位妙人兒手未浸人血?趙娣也不是那閨閣不諳世事的少女,這九重醃臢你該清楚。今兒後庭哪位的尊榮那點兒不是血染骨砌的?你我皆是這九重食人鬼魅,踏過生人骨,染過嬌人血又有誰比誰幹淨?何必端得一副清高作態。”
我自輕笑著散了一室幽靜,眸裏揉進幾分嘲涼
清酒離了那梨花軟榻,執樽前至其身,自添了杯飲盡。細細品了入喉的辛辣,帶那酒勁兒過了。
“這九重的人兒如這杯中酒,入喉辛辣令人回味兒,可啊過了這兒勁兒便是過了,索然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