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2 / 3)

我驚歎道:“你九節鞭使得這樣好,舞也跳得這樣好,雖然沒有過去的記憶,但你不覺得,這樣的你就是那時的你麼,人不是因記憶而存在。”

她停下舞步,手指微高過額際,是一朵花蕾的模樣,也沒有收回,隻是淡淡看著做出那樣柔軟姿態的右手,輕聲道:“子恪也說過這樣的話,人不是因記憶而存在,是因他人需要而存在。話畢收起手指像握住什麼東西,”我不知道誰需要我,這世間似乎沒有誰真的需要我。

我趴在琴案上:“公儀斐是需要你的,你是他的姐姐。”

她似乎愣了愣,微垂了眼睫,語聲極平淡:“他不需要我,所有人都當我不知道,但我其實是曉得的,阿斐他,他和他妻子都很討厭我。於他而言,我不過是個累贅。許多事他不同我計較,因為他覺得我腦子有毛病。”

她頓了頓,續道,“所以我想,如果生前的記憶裏有誰曾真正需要我,那也是好的。”她平靜地說出這些話,聽得人心裏難受,自己卻沒什麼表情。

七日後是夏狩。據說公儀家自立門便將這習俗延續下來,為的是讓後世子孫不忘立門艱辛,以免日日泡在脂粉堆裏忘了曾在馬背上建立的功勳。

我覺得這事做得很沒道理,歸根結底要銘記祖先的光榮也不是靠欺負幾隻低等動物,動物又沒得罪你,動物也是有娘的。

幸好公儀斐散漫慣了,公儀家的優秀傳統能廢的被他廢完了,唯一保留的這項夏狩也失了莊嚴隆重,變成狩獵這日大家出來烤烤肉喝喝酒,順便分享一下近日新學的才藝,沒想到很受歡迎,尤其是受到渴望在男門客麵前展現才華的女門客的歡迎。

一切隻因愛情是人類永恒的主題,相親是永恒的主題的輔題。

可想這場合是多麼合適。八年前卿酒酒在卿家的朝陽台上一舞動天下,今日將會是一個輪回,天下無須再記起那跳著青花懸想的白衣女子的窈窕麗影,但公儀斐要再記起。

世外夏日炎炎,山中展日已染涼薄秋意。野宴就設在後山一畦小湖旁,空地裏支起一條大案,案側置了長凳,四圍有脈脈竹色。

我差不多已和君瑋對好台詞,無論如何需要一個契機,總不能宴正酣時公儀薰騰地站起來莫名其妙就手舞足蹈,得要多麼強大的想象力才能領悟你是興之所至歌舞助興而不是醉酒發神經啊……

我們設想的場景是這樣的,屆時酒至半酣,看起來老實的君瑋借著微醺酒意大著膽子拱手向公儀斐:“聽聞公儀氏長女舞技卓絕,瑋孺慕久矣,今日有幸晤得蒸小姐,實瑋之幸,盼小姐賜瑋一曲,若得小姐一舞慰瑋所思,瑋感激涕零。”

話說得這樣謙卑,公儀斐一定不好意思不答應,壓抑著不快點頭:“君公子哪裏話,薰姐便去準備準備吧。”當然我們已經萬事俱備,不用準備就可以登場,但還是矜持地再下去準備一回。

排練台詞的時候君瑋發表意見:“為什麼要說這麼多書麵語啊?”我耐心教導他:“有時候,我們需要用一些文雅的語言來掩飾一些禽獸的想法,好叫他人不能拒絕。”君瑋不解:“我有什麼禽獸想法啊?”

我覺得很憤怒:“我怎麼知道你有什麼禽獸想法啊!”

一切就如我們所想,隻是原定在一旁和曲的本該是我,事到臨頭變成了公儀斐。試調時他不成不淡問了句:“什麼曲子?”

我抬頭答青花懸想。他愣了愣,隨即展顏,輕聲一笑:“這曲子斐倒會呢,不若讓斐代勞吧。”那樣的笑意融融,眼裏卻無半點笑意。

樂聲似泉水淌過林間晨風,公儀薰塗了墨綠脂蔻的指尖自淺色的水袖中露出,白絲軟鞋踩著琴音,就像那唯獨的一枝青花要攀著身體長出,卻被揚起的紗衣輕而易舉綁縛,那些動作有著禪意的美,比那一夜她跳給公儀斐的還要令驚歎佩服。

光線問題,看不清高位上和曲的公儀斐神色如何,難得的是沒錯了曲音,沿席落坐的門客無不屏氣凝神,偶有兩聲情不自禁地輕歎,都被琴音掩過。

來在座的不愧知識分子,藝術鑒賞水平普遍不低,全場隻有小黃一個在打垂。

一曲舞罷,四下靜寂無聲。公儀薰雪白臉龐染出緋色,似冰天雪地間胭脂水,那高高在上注視公儀斐的模樣,像是沒什麼可在乎,手:指卻在身後緊緊抓袖角。她想要他一個稱讚,是在等著他的稱讚,這心情我能理解。

侍女自公儀斐麵前將琴抱走,他抬頭對上她目光,不動聲色淡淡一笑:“這到很別致,從前沒見薰姐跳過呢。”

我正覺奇怪,一向不多話的公儀薰已清清冷冷地問出口:“怎麼會沒見過,門說這是從前你做給我的曲子,我編給你的舞。”

本來就靜寂的林地更加靜寂,若真是姐弟,兩人如此對話著實不妥,公儀攻了笑意徼皺眉頭,一旁的公儀珊騰地站起身來:“你!”

公儀薰微微偏頭,聲音不緩不急:“難道不是麼?”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一個童聲自席間糯糯響起:“才不是姑姑編的舞,是新教爹爹彈的曲子,是娘親為爹爹跳的這個舞,昨兒娘親還跳給我們看過,古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