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她抬起手來,指間仍有鮮血,一隻蝶逐血而來,停留在指端,她看著那隻赤碟,唇角抿起一個要彎不彎的弧度:“回去?”卻漫不經心地搖搖頭:“回不去了,我快死了。”

他寬闊的肩狠狠一顫,極度震驚地望著她,語聲卻很是茫然:“怎麼會,我做錯了事,你還要回來教訓我,給我苦頭吃。”

她拾眸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起來:“你們陳王室的人怎麼說我,我其實並不在乎,你怎麼想我,我也不在乎,在這世上我活了太久,久得自己都覺得有點無聊了。你讓我曉得情是什麼,嚐到它的快樂,也嚐到它的痛苦,如此圓滿的一場體驗,對於一隻魅來說,不是很難得的一件事嗎?就像一桌盛宴,天南海北的菜式什麼都有了,痛快地吃完這桌筵席,人生就該散場了。”她說得毫不費力,一副精神還好的樣子,臉色卻漸漸透明,越來越多的紅蝶棲在她身周,像是等著那最後一刻的送別。

他用力握住她衣袖,嗓音低低響起,像受傷的困獸:“就算不想再要我,可還有我們的孩子,蘇譽他很聰明,你還要看著他長大,看著他繼承大陳的國祚。”

印象之中他一向不怎麼多話,此時卻哽Ⅱ因著不能停息,仿佛不給她說話的會,她就不能拒絕,隻要她不拒絕,就還會留下來。

她隻是笑著看他,那笑裏究竟含著怎樣的意味,沒有人曉得。

一陣狂風拂過,他摟著她的身影驀然一僵,良久,跌跌撞撞站起來,手中留一套紅色的華服。

華胥調戛然而止,我卻良久不能回神。慕容安果然是死於瀝丘之戰,史書來詳載,原來她是這樣死去。

這個人,生得雍容無雙,死得風姿絕代,這是慕容安,東陸曾經最強大的立秘術士。這竟是……蘇譽的娘親。原來他的娘親並不是慕芷。

將這段故事講完,君師父皺眉陷入沉默,想來這對他而言不是什麼美好回,我和君瑋則望著燈花發呆不知該說什麼。

完完整整看到這段過往,說實話,我覺得這事兒和君師父沒半毛錢關係,不懂他為什麼那樣仇視陳侯,恨不得殺了他。但在君師父眼皮子底下也不太和口君瑋交換意見,僅靠眼神的交流又實在碰撞不出什麼思維火花,獨立思考半天覺得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是君師父也對慕容安有意,才會對不小心害她的蘇珩抱有那麼大的敵意……但轉念又覺得慕容安不能倒黴到這個地步,輩子就收了兩個弟子,怎麼可能兩個弟子都對自己抱有不可告人的噯昧感情。

還沒等我想出個所以然來,君師父已經開口:“看完這段華胥調,你應該知我想讓你怎麼做了吧?”

我抓了抓頭,福至心靈地試探道:“您是要讓我為陳侯織一個夢,將他困在中?”

君師父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不錯,蘇珩當年放棄師父選擇王位,此雖然師父不說,但那一年她的痛苦我卻是看在眼中。她本可以站得更高,卻蘇珩阻斷她的路。可恨她為他放棄一切,他卻不知珍惜,如若一切重來一次,我倒要看看這多年後,蘇珩會如何選擇。若他對師父的情經年不變,願意留在華胥之境中陪伴她,我便放過他,也算是了結了師父在塵世的最後一個遺憾;如若他仍留戀王座上的榮華,事到如今也還要辜負她,那麼,我定要讓他死無葬身之所。”

我心情複雜地看著這樣的君師父,感到壓力很大。聽他這麼說,他是要讓我為蘇珩織出一個重現往事的華胥幻境,讓他自己選擇到底要不要繼續留在夢中。

但這和宋凝的情況大不相同,屆時不管他怎麼選擇都會是一個死,區別隻是主動死和被動死罷了。我咬著唇想了想,輕聲道:“明明可以有更多的複仇手段,您卻偏偏選擇讓我對蘇珩施用華胥引,您其實隻是想知道,當年慕容安拚死救他一命到底值不值得,對麼?”

他沒有回答我的話,目光中那些沉甸甸的東西,不是我所能懂得。

我想,這一段被史書矯飾的禁忌,二十五年裏由著時光摧毀,什麼都不剩,隻將仇恨刻在還活著的人心中,掙紮著要在忘記之前求一個結果,可多少年人事成沙,所謂值不值得,即便得出一個答案也不會再有什麼用。我不知君師父如此執著向陳王複一個不屬於自已的仇是為了什麼,但看到他的眼神,卻突然覺得,大約他隻是想要我用華胥引再拷問一次人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