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莫知難將妖火交給自己時說的那一番話再次浮現心頭:
“九貪是妖域凶劍……為世間貪念所化,它已經生出了劍靈。你補劍的時候可要小心,當心劍靈突然蘇醒,將你卷入它的識海。”
看來這就是九貪劍劍靈的識海。
如果江潭落猜得沒錯,眼前的畫麵,應該是……劍主人的貪念所化。
天帝也會有貪念嗎?
就在眨眼間,兩個人影出現在了江潭落的眼前。
走在前麵的人一身月白,長發被束成高高的馬尾……雖然麵容稚嫩了一點,但江潭落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鬱照塵!
是少年時的他!
“我上次同你說的都記住了嗎?”不等江潭落反應過來,後麵那個人便背對著他,坐在了花樹下。
“放心阿瑕,”鬱照塵坐在了對麵,他討人誇獎似的笑了一下,又說,“離開這裏後,去找一個白尾的鮫人,用他獻祭了封印……你就能從這兒出來了。”
鬱照塵他說什麼?
刹那間,江潭落的心如墜冰窖。
盡管他早就知道鬱照塵想要做什麼,但猜到與真真切切從對方口中聽到,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
鬱照塵是那麼地輕描淡寫,仿佛“白尾的鮫人”就是地上的一隻螞蟻,踩不踩死都無關緊要一般。
……江潭落忽然笑了起來。
是啊,螞蟻。
自己對高高在上的天帝來說,可不就是一隻螞蟻嗎?
“嗯,”聽聲音,坐在鬱照塵對麵的人似乎是有點困倦了,但在睡著之前,他還是耐心地叮囑著,“你記得,必須要抽出仙骨,一片片拔出鮫鱗才可以。”
“阿瑕放心,”隔著很遠很遠,江潭落都能看到鬱照塵向對麵的人笑了一下,然後無比認真地說,“我一定會親手做完這些。”
“那就好。”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可耳邊滿是嗡鳴的江潭落已經聽不清楚了。
隔著花樹他看到,背對著自己的那個男人終於用手撐在桌上睡了過去。
坐在對麵的少年鬱照塵猶豫片刻,他忽然靠前,如麵對易碎的珍寶般……小心翼翼地在那人的額間落下了一枚輕吻。
吻。
鬱照塵吻了他。
這個吻完全不同於他與自己之間那滿是掠奪的吻。
它小心翼翼,它溫柔的不可思議。
原來連那個吻,也不是真的嗎?
“阿瑕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那個鮫人。殺了他,將你救出來……”
哪怕對麵的人已經睡著了,可鬱照塵還是無比耐心的重複著這句話。
這才是他真正的執念。
恍惚半晌,江潭落終於明白了——鬱照塵想要用自己獻祭封印,甚至不是為了三界,而隻是為了……救出他所愛之人。
鬱照塵哪裏是沒有貪念?
他的貪念正是幻境之中,靜靜睡在樹下的人!
……而自己,則遠比想想的更加可笑。
刹那間,幻境崩塌。
在眼前畫麵扭曲的那一刻,江潭落看到:樹下人的手邊,放著一把與九貪有七八分相似的長劍。
是無嗔劍。
不過轉眼,江潭落又回到了雲悠殿中。
他看到妖火還在燃燒,冰魄已經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九貪劍上的細紋也消失了大半,原本斷開的劍,已經重歸一體。
“哈哈哈……殺了我,原來是為了聖尊所愛之人嗎?”鮫人一步步走了過去,他不顧妖火的灼燙,直接將九貪劍握在了手中。
“……你為什麼不是為了三界呢?”
你若是為了三界,我便不會這樣恨你了。
“原來你不是不會愛人……隻是愛的人不是我而已……鬱照塵,你怎麼這麼自私……”什麼三界共主,至聖至明都是騙人的!
眼淚從江潭落臉頰邊滑下,又被妖火所蒸發。
江潭落的手,已經被火焰灼傷了大半。
但他仍沒有扔下這把劍。
“……我不想再陪你演下去了。”
又是一滴眼淚墜落,鮫人笑著抱緊了手中的九貪劍。
鬱照塵,我後悔了。
……我後悔愛上你。
……後悔遇見你。
什麼三界眾生,還有你所愛之人?這究竟與我何幹?
長劍嗡鳴,想要從他手中掙脫。
然而鮫人卻頂著刺入骨髓的痛意將它握緊在手中。
幾息後,江潭落狠狠地將劍壓了下來,直直地朝自己的心口處刺去——
他累了。
就這樣結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