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裏漂浮著幾許七彩雲霧,昭示此地彙盛的靈氣。她這樣偷偷地藏在杏子樹後,偷偷地看著東華他長身玉立地閑立花旁,心中不是不委屈,但也很想念他。可她不敢跑出來讓他看見,她不小心傷了姬蘅,惹他動了怒,到現在也沒有消氣。雖然她覺得自己更加可憐一些,但現在是她追著東華,所以無論多麼委屈,都應該是她去哄著他而不是他來哄她,她對自己目前處的這個立場看得很透徹。
東華腳旁擱了隻漆桶,蓋子掀開,漆桶中冒出幾朵泛著柔光的雪靈芝。鳳九曉得雪獅這種難得的珍奇猛獸隻吃靈芝,但東華竟拿最上乘的雪靈芝來喂養它,這麼好的靈芝,連她都沒有吃過。她見他俯身挑了一朵,幾步開外的雪獅風一般旋過來,就著他的手一口吞掉,滿足地打了個嗝。她覺得有些刺眼,把頭偏向一邊,眼風裏卻瞧見這頭無恥的雪獅竟拿頭往東華手底下蹭了蹭。這一向是她的特權,她在心中握緊了拳頭,但東華隻是頓了片刻,反而抬手趁勢順了順這頭雪獅油亮雪白的毛皮。就像她撒嬌時對她那樣。
鳳九覺得這幾日自己發呆的時刻越來越多,這一次神遊歸來時,東華又不見了,雪獅也不見了。她抬起爪子揉了揉眼睛,眼前隻有七彩的雲霧。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抬頭時卻撞到杏子樹的樹幹,正模糊地想若方才是做夢那自己躲到這株老樹後頭做什麼,就聽到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喂,你就是太晨宮中從前最受帝君寵愛的那隻靈獸?”
鳳九感到“從前”這兩個字有一點刺耳,但她正在傷心和落寞中,沒有精力計較。她目光渙散地順著那語聲回過頭,驀地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立在她身後問她那句話的,正是方才隔得老遠的單翼雪獅,它巨大的身形遮住頭頂的小片日光,將她覆在樹角草叢的陰影中。
雪獅垂著眼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依然懶洋洋道:“我聽那些宮奴們私下議論,說帝君從前對你如何地寵愛,還以為是頭多麼珍罕難見的狐,”哼笑了一聲:“原來,也不過就是這麼個模樣。”
鳳九的自尊心又被小小地刺激了一下,她垂頭瞧見自己的爪子,上麵的絨毛果然亂糟糟的,再看雪獅的爪子,每一根毛都亮晶晶似乎還在風中微微地拂動,她難堪地縮了縮爪,突然又覺得自己果然已經淪落到和一頭真正的寵物爭寵的地步,心中頓時無限蕭瑟淒涼,掉頭就打算離開。
身前的雪獅卻旋風一般地封住她的退路,還抬起爪子推了她一把:“走那麼快做什麼。”她被推得一個趔趄,爬起來沉著眼看向擋住她路的放肆雪獅,但她忘了此時她是個狐,這樣一副威怒的模樣若是她人型時做出來確然威懾力十足,但這麼一頭小紅狐怒睜著圓圓的雙眼,效果著實有些勉強。
雪獅懶洋洋地眯著眼,又推了她一把:“怎麼,這樣就不服氣了?”見她掙紮著還要爬起來,幹脆一隻爪子壓在她心口將她訂在地上翻身不得,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還聽說,你仗著帝君的寵愛侍寵生驕,不知好歹地傷了我的小主人姬蘅公主?”另一隻爪子伸過去按住她撲騰的兩隻前爪,抓了一把,她兩隻小爪子立時冒出血珠,它瞧著她這幅狼狽模樣挺開心地道:“我的小主人善良又大度,被你這頭劣等雜毛傷了也不計較,不過我卻不是那麼好打發的,今天算你倒黴碰上我。”
它後麵的話鳳九沒有聽得太真切,隻是感到繼爪子的刺痛後臉上又一熱,緊接著有什麼鋒利的東西刺進臉頰,一勾,撕裂般的刺痛瞬間蔓延半張臉。她痛得要喊出來,覺得自己像條魚似地拚命張開了嘴巴,但理所當然地沒有發出什麼聲音。
雪獅緩緩抬起的爪子上沾了不少血珠,滴落在她的眼皮上,她喘息著睜大眼,感到整個視野一片血紅,天邊的雲彩,遠處白色的佛鈴花,此時皆是一片緋色。眼前頂著紅色毛皮的漂亮獅子似乎有些驚訝,臉上卻綻出一個殘忍的笑來:“果然如他們所說,你是不會說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