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將衣襟籠好,前幾日初逢東華時的情緒確然激動,且一被他逗就容易來氣,不過她的性格一向是脾氣發出來情緒就好很多。加之這兩日又得知許多從前未曾得知的消息,讓她看事的境界不知不覺就又高了一層,能夠從另一個高度上來回答東華這個問題:“萬事有萬事的因果,帝君佛法修得好,自然比鳳九更懂得個中的道理,這兩件事情麼,我如何看它們不過也就是一種看法罷了。”
答到此處她神色略有些複雜,續道:“比起這個其實我倒是更想問問帝君你,我也曉得我病後有點不像樣,但要是我……”她頓了頓,咬著牙繼續道:“興許我病中怯冷,將你當做一個熏籠之類的就貼了上去,但要是你推開我一次我一定不會再度貼上去,我病中頭腦不清醒地貼過去時,你為什麼不推開我非要等我出洋相呢?”
東華的神色十分的泰然,對她這個問題似乎還有一點疑惑:“你主動投懷送抱,我覺得這件事挺難得,照理說為什麼要推開?”
鳳九看著他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扣在佛經上,搞不懂他的照理說到底照的是哪門子歪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記得你從前不是這麼講理的人……”
絲毯上麒麟香爐爐嘴中的煙霧越發淡,東華起身揭開爐蓋,邊執起銅香匙添香丸邊心安理得地道:“我不想講道理的時候就不講,想講的時候偶爾也會講一講。”
鳳九垂頭看著他,想不出該接什麼話,不管是個狐還是個人,自己同東華在一起時果然溝通都是這麼的艱難。她料想今次大病初醒,精神不濟,執意地在話場上爭個高低恐最後也是自己吃虧,悻悻地閉嘴揉了揉鼻子。其間又往四維瞧了一瞧,見到屏風前還擺著一瓶瘦梅,旁逸斜出的果然是東華的調調。
這一覺她不知睡到什麼時辰,估摸時候不會短,想起這一茬時她有些擔心小燕會出來找她,趁著東華整飭香灰時從床腳找來鞋子套上,就打算告辭。但就這麼撩開帳子走人顯然很不合禮數,她心中嘀咕還是該道個謝,咳了一聲客氣地道:“無論如何帝君今次的照拂鳳九銘記在心上,時候不早也給你添了諸多麻煩這就告辭。”東華不緊不慢地接口:“哦。”他收了香匙:“我聽說你小時候因為有一次走夜路掉進了蛇窩,從此再也不敢走夜路,不曉得你仔細看過外麵的天色沒有,天已經黑了……”
帷帳剛掀開一條縫兒,下一刻被猛地合上,眨眼間剛添完香的東華已被鳳九結實地壓倒在床上,他愣了愣:“你反應是不是過激了點兒?”最後一個字剛吐出舌尖嘴就被她捂住。鳳九將他壓倒在床神色十分的嚴峻而又肅穆,還有一點可能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出來的緊張,貼著他給他比口型:“壓了你不是我本意你擔待點兒,別反抗弄出什麼聲響來,我剛才看到外間閃過一個身影似乎是姬蘅公主,不曉得是不是要走進來。”
壓了東華的確不是鳳九的本意,她方才撩開帷帳的一條縫兒時,冷不丁瞧見內外間相隔的珠簾旁躊躇過一個白衣的身影,不曉得是不是貼在那個地方已有些時辰,打眼一看很像姬蘅。幸好東華的寢房足夠大,中間還隔著一個熱氣騰騰的溫泉水池,他們方才的對話她應該沒有聽見。疑似姬蘅的身影閃過嚇了她一跳,她本能地要回身捂住正說話的東華的嘴免得被姬蘅發現,但轉身得太過急切被腳下的絲毯一絆,一個餓虎撲食式就將沒有防備的東華撲倒在床。
東華挑眉將她的手挪開,但還是盡量配合著她壓低嗓音:“為什麼她進來我們就不能弄出聲?”
鳳九心道半夜三更她能進你的寢居可見你們兩個果然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要是被發現我剛從你的床上下來指不定會鬧出什麼腥風血雨,前幾日萌少推了黃曆說我最近頭上有顆災星需多注意,此時這種境況不注意更待何時注意?她心中雖這樣想著,脫口而出卻是句不大相幹的話,仍然壓得很低,此時此境說出來平添了幾分同她年紀不符的語重心長:“ 既然有緣分就當好好珍惜,誤會能少則少,我從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想向老天爺討一點點緣分都討不著,你不曉得緣分是多麼艱難的事。”
她現在能在東華麵前風平浪靜地說出這種話來自己都愣了愣,低頭看見東華在自己這麼長久的又壓又捂之下依然保持完好風度十分不易,有點慚愧地把身子往床裏頭挪了挪幫助他減少幾分壓力,同時豎起耳朵聽外頭的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