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本能垂頭,目光又一次同東華在半空中對上。帝君這回的神色更加冷淡直接,鳳九心中咯噔一聲響,他這個表情,難道方才是哪裏不經意得罪了他?回憶半天,自以為了悟地道:“哦,原來你也想嚐嚐我的手藝?其實我做糕沒有什麼,做魚做得最好,不是已經做給你嚐過了麼?”
一席話畢,東華的神色卻未有半點改變,鳳九撓了撓頭,良久,再一次自以為了悟地道:“哦,原來你真的這麼想吃……但糕已經分完了啊,”為難地看了一眼團子道:“或許問問天孫殿下他願意不願意分你一塊……”一句話還未完整脫口,天孫殿下已經聰明地刷一聲將拿著蘿卜糕的雙手背到背後,警戒地道:“三爺爺有六塊,我隻有四塊,應該是三爺爺分,為什麼要分我的。”想了想又補充道:“況且我人小,娘親說我一定要多吃一些才能長得高。”
鳳九無言道:“我覺得多吃一塊糕少吃一塊糕對你目前的身高來說應該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
團子皺著臉不服氣地道:“但是三爺爺有六塊啊,我隻有四塊。我才不分給東華……哥哥”,說到這裏卡了一卡,修正道:“才不分給東華爺爺。”
唯恐天下不亂的連三殿下手裏端著六塊糕笑意盈盈地湊過來,難得遇到一次打擊東華的機會,連三殿下很是開心,向著沒什麼表情的東華慢悠悠道:“雖然說九哥公主很了解燕池悟的口味吧,但是可能不大曉得你的口味,恰巧這個糕很合我的意,但是合我的意不一定合你的意,你何苦為了一塊不曉得合意不合意的糕點同我搶,咱們老友多年,至於麼?”
東華:“……”
小燕在樓道處等得不耐煩,扯開嗓子向鳳九道:“還走不走,要是廚房趕不及給老子做梅子糕就你給老子做!”話剛說完一個什麼東西飛過去,小燕哐當掉下了樓梯,窸窣一陣響動後,樓道底下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黯然哀鳴:“誰暗算老子!”
東華手中原本端著的湯盅不翼而飛,淡然遠目道:“不好意思,手那麼一滑。”
團子嘴裏塞滿了蘿卜糕,含糊地讚歎道:“哇,滑得好遠!”
連宋:“……”
鳳九:“……”
醉裏仙大宴的第二日,鳳九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豁出全副身家請東華一頓豪宴,最後卻落個被禁足的下場。其時,她一大早勻了粉麵整了妝容,沿著同往常一般的院內小道一路行至門口打算出門赴宗學,悠悠然剛踏出去一條腿,砰,瞬間被強大的鏡牆反彈了回去。
鳳九從小跟著她的姑姑白淺長大,白淺對她十分的縱容,所以她自還是個小狐狸始就不曉得聽話兩個字該怎麼寫,有幾回她阿爹被她氣得發狠關她的禁閉,皆被她要麼砸開門要麼砸開窗溜了出去。她小的時候,在這種事情上著實很有氣魄也很有經驗。但這一回從前的智慧全不頂用,東華的無恥在於,將整座疾風院都納入了他設下的結界中。她的修為遠不及破開帝君造出的結界,長這麼大,她終於成功地被關了一回禁閉。她怒從心底起惡從膽邊生,怒衝衝徑直奔往東華的寢房興師問罪,帝君正起床抬手係外袍,目光對上她怒火中燒的一雙眼,一副懶洋洋還沒睡醒的模樣道:“ 我似乎聽說你對那個什麼比賽的頻婆果很有興趣。”
鳳九表示不解。
帝君淡淡道:“既然是拿我的名義將你推進決賽冊子,你輸了我不是會很沒有麵子?”
鳳九心中一麵奇怪這麼多年聽說麵子對於帝君一向是朵浮雲,什麼時候他也開始在意起麵子了?一麵仍然不解地道:“但這同你將我關起來有什麼幹係?”
帝君垂眼看著她,結好衣帶,緩緩道:“關起來親自教你。”
其時,窗外正好一樹新雪壓斷枯枝,驚起二三冬鳥,飛得丈高撞到穹頂的鏡牆又摔下來。東華帝君自碧海蒼靈化生萬萬年,從沒有聽說他收什麼徒弟,誰能得他的教導更是天方夜譚,雖然姬蘅叫他老師,她也不信東華真點撥了姬蘅什麼。這樣一位尊神,今次竟浮出這種閑情逸致想要親自教一教她,鳳九感到很稀奇。但她一向定位自己是個識大體懂抬舉的仙,要是能閉關受東華幾日教導,學得幾式精妙的巧招,競技場上力挫群雄摘得頻婆果不若探囊取物?她一掃片刻前的怒容,歡欣鼓舞地就從了。
她從得這樣痛快,其實,還有一門更深層的原因,她分外看重的競技決賽就排在十日後。自古來所謂競技無外乎舞棒弄槍,兩日前她聽說此回賽場圈在王城外,按梵音穀的規矩王城之外施展不出術法來,決賽會否由此而改成比賽削梨或嗑瓜子之類她不擅長的偏門,也說不準。幸虧萌少捎來消息此次並沒有翻出太大的花樣,中規中矩,乃是比劍,但因決賽之地禁了術法,所以評比中更重劍意與劍術。
比劍麼,鳳九覺得這個簡單,她從小就是玩著陶鑄劍長大的。但當萌少拂袖將決賽地呈在半空中指給她看時,望著光禿禿的山坳中呈陣列排開的尖銳雪樁,她懵了。待聽說屆時參賽的二人皆是立在冰樁子上持劍比試,誰先掉下去誰就算輸時,她更懵了。他們青丘沒有這樣的玩兒法。她一大早趕去宗學,原本正是揣著求教萌少之意,托他教一教冰樁子上持劍砍人的絕招。料不到被結界擋了回來,東華像是吃錯了藥,竟要親自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