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失足摔下山崖死了。
伴隨著清晨煦光而來的,還有朝長陵和元秋帶來的消息。
村民無一不震驚。
昨晚他們就已經發現三人沒有回來,可村外有妖獸遊蕩,誰也不敢冒那個險出去找。
元秋垂著腦袋立在人群裏,慢慢吞吞將他們在山上遇到的事說了。
獵戶被妖獸追趕,怕得失去理智,不聽他和朝長陵勸阻,最後山石垮塌,不幸墜崖。
村民歎息“怎麼會這樣”,和獵戶交情不錯的人便嚎啕大哭,剩下的紛紛安慰元秋不是他的錯,是獵戶命數如此。
不幸中的萬幸,獵戶雖然四十好幾,但還未成家,沒有妻兒,是個獨戶。
他死了,沒人會久久牽掛,更不會有人怪責和他同去的兩個人。
“隻能等妖獸散了再去山上找他,希望還有個全屍。”
“這喪事也隻能等到之後再辦了……”
“獵戶都這麼輕易就死了,我們,我們可怎麼辦啊?”
從悲傷情緒中膨大起來的是更凶猛的恐慌。
朝長陵原本是站在人堆外麵的,畢竟獵戶這事與其她來說,不如讓元秋自己去說。
看人群逐漸慌亂,她才上前道:“雖然最後成了這樣,但我也有個好消息。”
村民紛紛轉頭看她。
“那幾張驅魔符是有用的,妖獸受的傷不輕,起碼你們今晚可以睡個好覺。”
“她說的……是、是真的?”
村民們又看元秋,見他點頭才徹底鬆了口氣。
當今世道是個妖獸勢微的局麵,可凡人還是逃不過死死傷傷,許多人都在漫長歲月中輕易夭折,獵戶也並不是村子第一個因妖獸而死的人。
所以就算他的不幸去世是個壞消息,但和朝長陵嘴裏這個好消息一比,也算不上多壞了。
整夜的輾轉難眠讓村民們早就疲憊不止,很快他們就該幹嘛幹嘛去,散了個幹淨。
冬日的早晨格外的冷,寒風混著細雪吹過來,刮得人骨頭縫裏都是涼颼颼的,元秋靠過來,兩手慢慢包住她垂在身側的左手,眼瞼往下微垂,聲音化成白氣縈繞在唇邊。
“我果然沒有猜錯。”
朝長陵回過神來問他:“什麼?”
“我剛才和他們說了謊,你聽見了,但你沒有拆穿我。”
“沒有拆穿的必要。”
除非影響到渡劫,否則盡量不幹涉凡人。這是她下山時就決定好的事。
“所以我沒有猜錯,長藤姑娘果然是個溫柔的好人。”
元秋笑了,也不知到底是怎麼把她的話解讀成了這樣,雖然特意去反駁顯得小題大做,但朝長陵還是想說。
“以我的武功,董老二被咬時我其實就可以救他。但我沒那麼做。”
“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隻是感覺不到出手救他的必要。
由此可見,她實在配不上“溫柔”和“好人”這兩個詞。
“長藤姑娘武功既然如此了得,那如果把董老二換成是其他任何人,你也都可以救嗎?”
朝長陵道:“我想的話。”
這話從一個年輕姑娘嘴裏說出來不僅違和,而且十分傲慢,是誰聽了都要發笑的程度。
可元秋沒有,他收斂了笑,像在思考什麼,神色靜如止水。
直到二人身後響起嘎吱嘎吱的腳步聲。
是村長踏雪而來。
他剛才沒在,但已經從村民嘴裏知道了情況,衝朝長陵點頭說了句“辛苦”,然後看向元秋。
“跟我來。”
聲調依舊和藹,但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的話了。
元秋轉身跟上去。
他沒有再看她一眼,所以當他走到前方,忽然轉過身來時,朝長陵不免被那雙有些冷淡又無比漂亮的黑眸吸引了注意。
“你說隻要你想,你就可以救任何人。”他望著她,麵無表情地問:“那你救得了我嗎?”
在她回話之前,元秋欣長如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遠處的雪景裏。
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入夜,朝長陵難得躺在榻上睡過去兩個時辰。
修煉到她這個份上,進食都不是必須的,更別說睡眠。
可她莫名覺得疲憊,這種疲倦感不是入定可以消解的,所以選擇睡覺。
她做了個夢,夢裏自己是個絕對中立派的那種道士,雲遊天下,四處除害時,偶然碰上一隻即將被人扒了皮做成烤串的蛇妖。
蛇妖化成人是個美得驚為天人的青年,青年抓著她的手指,用指尖勾著她的掌心,湊在她耳邊低低地哄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