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竹一驚之下,叫道:“啊喲,不好了,她……她……”童姥喝道:“大驚小怪幹什麼?”虛竹低聲道:“她……她尋到了。”童姥道:“她雖知道我進了皇宮,卻不知我躲在何處。皇宮中房舍千百,她一間間的搜去,十天半月,也未必能搜得到這兒。”虛竹這才放心,舒了口氣,說道:“隻消挨過明日午時,咱們便不怕了。”果然聽得李秋水的聲音漸漸遠去,終於聲息全無。但過不到半個時辰,李秋水那細聲呼叫又鑽進冰窖來:“好姊姊,你記不記得無崖子師哥啊?他這會兒正在小妹宮中,等著你出來,有幾句要緊話兒,要對你說。”
虛竹低聲道:“胡說八道,無崖子前輩早已仙去了,你……你別上她的當。”童姥說道:“咱們便在這裏大喊大叫,她也聽不見。她是在運使‘傳音搜魂大法’,想逼我出去。她提到無崖子什麼的,隻是想擾亂我的心神,我怎會上她的當?”
但李秋水的說話竟無休無止,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的說下去,一會兒回述從前師門同窗學藝時的情境,一會兒說無崖子對她如何銘心刻骨的相愛,隨即破口大罵,將童姥說成是天下第一淫蕩惡毒、潑辣無恥的賤女人,說道那都是無崖子背後罵她的話。虛竹雙手按住耳朵,那聲音竟會隔著手掌鑽入耳中,說什麼也攔不住。虛竹隻聽得心情煩躁異常,叫道:“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我不信!”撕下衣上布片塞入雙耳。童姥淡淡的道:“這聲音是阻不住的。這賤人以高深內力送出說話。咱們身處第三層冰窖之中,語音兀自傳到,布片塞耳,又有何用?你須當平心靜氣,聽而不聞,將那賤人的言語,都當作是驢鳴犬吠。”虛竹應道:“是。”但說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定力,逍遙派的功夫比之少林派的禪功可就差得遠了,虛竹的少林派功夫既失,李秋水的話便不能不聽,聽到她所說童姥的種種惡毒之事,又不免將信將疑,不知是真是假。過了一會,他突然想起一事,說道:“前輩,你練功的時刻快到了罷?這是你功德圓滿的最後一次練功,事關重大,聽到這些言語,豈不要分心?”童姥苦笑道:“你到此刻方知麼?這賤人算準時刻,知道我神功一成,她便不是我的敵手,是以竭盡全力來阻擾。”虛竹道:“那麼你就暫且擱下不練,行不行?在這般厲害的外魔侵擾之下,再練功隻怕有點……有點兒凶險。”童姥道:“你寧死也不肯助我對付那賤人,卻如何又關心我的安危?”虛竹一怔,道:“我不肯助前輩害人,卻也決計不願別人加害前輩。”
童姥道:“你心地倒好。這件事我早已千百遍想過了。這賤人一麵以‘傳音搜魂大法’亂我心神,一麵遣人率領靈獒,搜查我的蹤跡,這皇宮四周早已布置得猶如銅牆鐵壁相似。逃是逃不出去的。可是多躲得一刻,卻又多一分危險。唉,也幸虧咱們深入險地,到了她家裏來,否則隻怕兩個月之前便已給她發見了,那時我的功力低微,無絲毫還手之力,一聽到她的‘傳音搜魂大法’,早已乖乖的走了出去,束手待縛。傻小子,午時已到,姥姥要練功了。”說著咬斷了一頭白鶴的頭頸,吮吸鶴血,便即盤膝而坐。
虛竹隻聽得李秋水的話聲越來越慘厲,想必她算準時刻,今日午時正是她師姊妹兩人生死存亡的大關頭。突然之間,李秋水語音變得溫柔之極,說道:“好師哥,你抱住我,嗯,唔,唔,再抱緊些,你親我,親我這裏。”虛竹一呆,心道:“她怎麼說起這些話來?”隻聽得童姥“哼”了一聲,怒罵:“賊賤人!”虛竹大吃一驚,知道童姥這時正當練功的緊要關頭,突然分心怒罵,那可凶險無比,一個不對,便會走火入魔,全身經脈迸斷。卻聽得李秋水的柔聲昵語不斷傳來,都是與無崖子歡愛之辭。虛竹忍不住想起前幾日和那少女歡會的情景,欲念大興,全身熱血流動,肌膚發燙。但聽得童姥喘息粗重,罵道:“賊賤人,師弟從來沒真心喜歡你,你這般無恥勾引他,好不要臉!”虛竹驚道:“前輩,她……她是故意氣你激你,你千萬不可當真。”童姥又罵道:“無恥賤人,他對你若有真心,何以臨死之前,巴巴的趕上縹緲峰來,將七寶指環傳了給我?他又拿了一幅我十八歲那年的畫像給我看,是他親手繪的,他說六十多年來,這幅畫像朝夕陪伴著他,跟他寸步不離。嘿,你聽了好難過罷……”她滔滔不絕的說將下去,虛竹聽得呆了。她為什麼要說這些假話?難道她走火入魔,神智失常了麼?猛聽得砰的一聲,冰庫大門推開,接著又是開複門、關大門、關複門的聲音。隻聽得李秋水嘶啞著嗓子道:“你說謊,你說謊。師哥他……他……他隻愛我一人。他絕不會畫你的肖像,你這矮子,他怎麼會愛你?你胡說八道,專會騙人……”隻聽得砰砰砰接連十幾下巨響,猶如雷震一般,在第一層冰窖中傳將下來。虛竹一呆,聽得童姥哈哈大笑。叫道:“賊賤人,你以為師弟隻愛你一人嗎?你當真想昏了頭。我是矮子,不錯,遠不及你窈窕美貌,可是師弟早就什麼都明白了。你一生便隻喜歡勾引英俊瀟灑的少年。師弟說,我到老仍是處女之身,對他始終一情不變。你卻自己想想,你有過多少情人了……”這聲音竟然也是在第一層冰窖之中,她什麼時候從第三層飛身而至第一層,虛竹全沒知覺。又聽得童姥笑道:“咱們姊妹幾十年沒見了,該當好好親熱親熱才是。冰庫的大門是封住啦,免得別人進來打擾。哈哈,你喜歡倚多為勝,不妨便叫幫手進來。你動手搬開冰塊啊!你傳音出去啊!”一霎時間,虛竹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童姥激怒了李秋水,引得她進了冰窖,隨即投擲大冰塊,堵塞大門,決意和她拚個生死。這一來,李秋水在西夏國皇宮中雖有偌大勢力,卻已無法召人入來相助。但她為什麼不推開冰塊?為什麼不如童姥所說,傳音出去叫人攻打進來?想來不論是推冰還是傳音,都須分心使力,童姥窺伺在側,自然會抓住機會,立即加以致命的一擊;又不然李秋水生性驕傲,不願借助外人,定要親手和情敵算帳。虛竹又想:往日童姥練功之時,不言不動,於外界事物似乎全無知覺,今日卻忍不住出聲和李秋水爭鬥,神功之成,終於還差一日,豈不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不知今日這場爭鬥誰勝誰敗,倘若童姥得勝,不知是否能逃出宮去,明日補練?
但聽得第一層中砰砰嘭嘭之聲大作,顯然童姥和李秋水正在互擲巨冰相攻。虛竹與童姥相聚三月,雖然老婆婆喜怒無常,行事任性,令他著實吃了不少苦頭,但朝夕都在一起,不由得生出親近之意,生怕她遭了李秋水的毒手,當下走上第二層去。他剛上第二層,便聽李秋水喝道:“是誰?”砰嘭之聲即停。虛竹屏氣凝息,不敢回答。童姥說道:“那是中原武林的第一風流浪子,外號人稱‘粉麵郎君武潘安’,你想不想見?”虛竹心道:“我這般醜陋的容貌,哪裏會有什麼‘粉麵郎君武潘安’的外號?唉,前輩拿我來取笑了。”
卻聽李秋水道:“胡說八道,我是幾十歲的老太婆了,還喜歡少年兒郎麼?什麼‘粉麵郎君武潘安’,多半便是背著你東奔西跑的那個醜八怪小和尚。”提高聲音叫道:“小和尚,是你麼?”虛竹心中怦怦亂跳,不知是否該當答應。童姥叫道:“夢郎,你是小和尚嗎?哈哈,夢郎,人家把你這個風流俊俏的少年兒郎說成是個小和尚,真把人笑死了。”“夢郎”兩字一傳入耳中,虛竹登時滿臉通紅,慚愧得無地自容,心中隻道:“糟糕,糟糕,那姑娘跟我所說的話,都給童姥聽去了,這些話怎可給旁人聽到?啊喲,我跟那姑娘說的那些話,隻怕……多半……或許……也給童姥聽去了。那……那……”隻聽童姥又道:“夢郎,你快回答我,你是小和尚麼?”虛竹低聲道:“不是。”他這兩個字說得雖低,童姥和李秋水卻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童姥哈哈一笑,說道:“夢郎,你不用心焦,不久你便可和你那夢姑相見。她為你相思欲狂,這幾天茶飯不思,坐立不安,就是在想念著你。你老實跟我說,你想她不想?”虛竹對那少女一片情癡,這幾天雖在用心學練生死符的發射和破解之法,但一直想得她神魂顛倒,突然聽童姥問起,不禁脫口而出:“想的!”李秋水喃喃的道:“夢郎,夢郎,原來你果然是個多情少年!你上來,讓我瞧瞧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是何等樣的人物!”李秋水雖比童姥和無崖子年輕,終究也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婆了,但這句話柔膩宛轉,虛竹聽在耳裏,不由得怦然心動,似乎霎時之間,自己竟真的變成了“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但隨即啞然:“我是個醜和尚,怎說得上是什麼風流浪子,豈不是笑死人麼?”跟著想起:“童姥大敵當前,何以尚有閑情拿我來作弄取笑?其中必有深意。啊,是了,當日無崖子前輩要我繼承逍遙派掌門人之時,一再嫌我相貌難看,後來蘇星河前輩又道,要克製丁春秋,必須覓到一個悟性奇高而英俊瀟灑的美少年,當時我大惑不解,此刻想來,定是跟李秋水有些關連。無崖子前輩要我去找一個人指點武藝,莫非便是找她?蘇星河前輩曾說,這人隻喜歡美貌少年。”正凝思間,突然火光一閃,第一層冰窖中傳出一星光亮,接著便是呼呼之聲大作。虛竹搶上石階,向上望去,隻見一團白影和一團灰影都在急劇旋轉,兩團影子倏分倏合,發出密如聯珠般的拍拍之聲,顯是童姥和李秋水鬥得正劇。冰上燒著一個火折,發出微弱的光芒。虛竹見二人身手之快,當真是匪夷所思,哪裏分得出誰是童姥,誰是李秋水?火折燃燒極快,片刻間便燒盡了,一下輕輕的嗤聲過去,冰窖中又是一團漆黑,但聞掌風呼呼。虛竹心下焦急:“童姥斷了一腿,久鬥必定不利,我如何助她一臂之力才好?不過童姥心狠手辣,占了上風,一定會殺了她師妹,這可又不好了。何況這兩人武功這樣高,我又怎能插得手下去?”隻聽得拍的一聲大響,童姥“啊”的一聲長叫,似乎受了傷。李秋水哈哈一笑,說道:“師姊,小妹這一招如何?請你指點。”突然厲聲喝道:“往哪裏逃!”
虛竹驀覺一陣涼風掠過,聽得童姥在他身邊說道:“第二種法門,出掌!”虛竹不明所以,正想開口詢問:“什麼?”隻覺寒風撲麵,一股厲害之極的掌力擊了過來,當下無暇思索,便以童姥所授破解生死符的第二種手法拍了出去,黑暗中掌力相碰,虛竹身子劇震,胸口氣血翻湧,甚是難當,隨手以第七種手法化開。李秋水“咦”的一聲,喝道:“你是誰?何以會使天山六陽掌?是誰教你的?”虛竹奇道:“什麼天山六陽掌?”李秋水道:“你還不認麼?這第二招‘陽春白雪’和第七招‘陽關三疊’,乃本門不傳之秘,你從何處學來?”虛竹又道:“陽春白雪?陽關三疊?”心中茫然一片,似懂非懂,隱隱約約間已猜到是上了童姥的當。
童姥站在她身後,冷笑道:“這位夢郎,既負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之名,自然琴棋書畫,醫卜星相,鬥酒唱曲,行令猜謎,種種子弟的勾當,無所不會,無所不精。因此才投合無崖子師弟的心意,收了他為關門弟子,要他去誅滅丁春秋,清理門戶。”李秋水朗聲問道:“夢郎,此言是真是假?”虛竹聽她兩人都稱自己為“夢郎”,又不禁麵紅耳赤,童姥這番話前半段是假,後半段是真,既不能以“真”字相答,卻又不能說一個“假”字。那幾種手法,明明是童姥教了他來消解生死符的,豈知李秋水竟稱之為“天山六陽掌”?童姥要自己學“天山六陽掌”來對付她師妹,自己堅決不學,難道這幾種手法,便是“天山六陽掌”麼?
李秋水厲聲道:“姑姑問你,如何不理?”說著伸手往他肩頭抓來。虛竹和童姥拆解招數甚熟,而且盡是黑暗中拆招,聽風辨形,隨機應變,一覺到李秋水的手指將要碰到自己肩頭,當即沉肩斜身,反手往她手背按去。李秋水立即縮手,讚道:“好!這招‘陽歌鉤天’內力既厚,使得也熟。無崖子師哥將一身功夫都傳給了你,是不是?”虛竹道:“他……他把功力都傳給了我。”他說無崖子將“功力”都傳給了他,而不是說“功夫”,這“功力”與“功夫”,雖隻一字之差,含義卻是大大不同。但李秋水心情激動之際,自不會去分辨這中間的差別,又問:“我師兄既收你為弟子,你何以不叫我師叔?”虛竹勸道:“師伯、師叔,你們兩位既是一家人,又何必深仇不解,苦苦相爭?過去的事,大家揭過去也就是了。”
李秋水道:“夢郎,你年紀輕,不知道老賊婆用心的險惡,你站在一邊……”她話未說完,突然“啊”的一聲呼叫,卻是童姥在虛竹身後突施暗襲,向她偷擊一掌。這一掌無聲無息,純是陰柔之力,兩人相距又近,李秋水待得發覺,待欲招架,童姥的掌力已襲到胸前,急忙飄身退後,但終於慢了一步,隻覺氣息閉塞,經脈已然受傷。童姥笑道:“師妹,姊姊這一招如何?請你指點。”李秋水急運內力調息,竟不敢還嘴。童姥偷襲成功,得理不讓人,單腿跳躍,縱身撲上,掌聲呼呼的擊去,虛竹叫道:“前輩,休下毒手!”便以童姥所傳的手法,擋住她擊向李秋水的三掌。童姥大怒,罵道:“小賊,你用什麼功夫對付我?”原來虛竹堅拒學練“天山六陽掌”,童姥知道來日大難,為了在緩急之際多一個得力助手,便在教他破解生死符時,將這六陽掌傳授於他,並和他拆解多時,將其中的精微變化、巧妙法門,一一傾囊相授。哪料得到此刻自己大占上風,虛竹竟會反過來去幫李秋水?虛竹道:“前輩,我勸你顧念同門之誼,手下留情。”童姥怒罵:“滾開,滾開!”李秋水得虛竹援手,避過了童姥的急攻,內息已然調勻,說道:“夢郎,我已不礙事,你讓開吧。”左掌拍出,右掌一帶,左掌之力繞過虛竹身畔,向童姥攻去。童姥心下暗驚:“這賤人竟然練成了‘白虹掌力’,曲直如意,當真了得。”當即還掌相迎。虛竹處身其間,知道自己功夫有限,實不足以拆勸,隻得長歎一聲,退了開去。
但聽得二人相鬥良久,勁風撲麵,鋒利如刀,虛竹抵擋不住,正要退到第一二層冰窖之間的石階上,猛聽得噗的一聲響,童姥一聲痛哼,給李秋水推得撞向堅冰。虛竹叫道:“罷手,罷手!”搶上去連出兩招“六陽掌”,化開了李秋水的攻擊。童姥順勢後躍,驀地裏一聲慘呼,從石階上滾了下去,直滾到二三層之間的石階方停。
虛竹驚道:“前輩,前輩,你怎麼了?”急步搶下,摸索著扶起童姥上身。隻覺她雙手冰冷,一探她的鼻息,竟然已沒了呼吸。虛竹又是驚惶,又是傷心,叫道:“師叔,你……你……你將師伯打死了,你好狠心。”忍不住哭了出來。李秋水道:“這人奸詐得緊,這一掌未必打得死她!”虛竹哭道:“還說沒有死?她氣也沒有了,前輩……師伯,我勸你不要記恨記仇……”李秋水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火折,一晃而燃,隻見石階上灑滿了一灘灘鮮血,童姥嘴邊胸前也都是血。修練那“八荒六合唯我獨尊功”每日須飲鮮血,但若逆氣斷脈,反嘔鮮血,隻須嘔出小半酒杯,立時便氣絕身亡,此刻石階上一灘灘鮮血不下數大碗。李秋水知道這個自己痛恨了數十年的師姊終於是死了,自不禁歡喜,卻又有些寂寞愴然之感。過了好一刻,她才手持火折,慢慢走下石階,幽幽的道:“姊姊,你當真死了麼?我可還不大放心。”走到距童姥五尺之處,火折上發出微弱光芒,一閃一閃,映在童姥臉上,但見她滿臉皺紋,嘴角附近的皺紋中都嵌滿了鮮血,神情甚是可怖。李秋水輕聲道:“師姊,我一生在你手下吃的苦頭太多,你別裝假死來騙我上當。”左手一揮,發掌向童姥胸口拍了過去,喀喇喇幾聲響,童姥的屍身斷了幾根肋骨。虛竹大怒,叫道:“她已命喪你手,又何以再戕害她遺體?”眼見李秋水第二掌又已拍出,當即揮掌擋住。李秋水斜眼相睨,但見這個“中原武林第一風流浪子”眼大鼻大,耳大口大,廣額濃眉,相貌粗野,那裏有半分英俊瀟灑,一怔之下,認出便是在雪峰上負了童姥逃走的那個和尚,右手一探,便往虛竹肩頭抓來。虛竹斜身避開,說道:“我不跟你鬥,隻是勸你別動你師姊的遺體。”
李秋水連出四招,虛竹已將天山六陽掌練得甚熟,竟然一一格開,擋架之中,還隱隱蓄有堅實渾厚的反擊之力。李秋水忽道:“咦!你背後是誰?”虛竹幾乎全無臨敵經驗,一驚之下,回頭去看,隻覺胸口一痛,已給李秋水點中了穴道,跟著雙肩雙腿的穴道也都給她點中,登時全身麻軟,倒在童姥身旁,驚怒交集,叫道:“你是長輩,卻使詐騙人。”李秋水格格一笑,道:“兵不厭詐,今日教訓教訓你這小子。”跟著又指著他不住嬌笑,說道:“你……你……你這醜八怪小和尚,居然自稱什麼‘中原第一風流浪子’……”突然之間,拍的一聲響,李秋水長聲慘呼,後心“至陽穴”上中了一掌重手,正是童姥所擊。童姥跟著左拳猛擊而出,正中李秋水胸口“膻中”要穴。這一掌一拳,貼身施為,李秋水別說出手抵擋,斜身閃避,倉卒中連運氣護穴也是不及,身子給一拳震飛,摔在石階之上,手中火折也脫手飛出。童姥蓄勢已久,這一拳勢道異常淩厲,火折從第三層冰窖穿過第二層,直飛上第一層,方才跌落。霎時之間,第三層冰窖中又是一團漆黑,但聽得童姥嘿嘿嘿冷笑不止。虛竹又驚又喜,叫道:“前輩,你沒死麼?好……好極了!”原來童姥功虧一簣,終於沒能練成神功,而在雪峰頂上又被李秋水斷了一腿,功力大受損傷,此番生死相搏,鬥到二百招後,便知今日有敗無勝,待中了李秋水一掌之後,劣勢更顯,偏偏虛竹兩不相助,雖然阻住了李秋水乘勝追擊,卻也使自己的詭計無法得售;情知再鬥下去,勢將敗得慘酷不堪,一咬牙根,硬生生受了一掌,假裝氣絕而死。至於石階上和她胸口嘴邊的鮮血,那是她預先備下的鹿血,原是要誘敵人上鉤之用。不料李秋水十分機警,明明見她已然斷氣,仍是再在她胸口印上一掌。童姥一不做,二不休,隻得又硬生生的受了下來,倘不是虛竹在旁阻攔,李秋水定會接連出掌,將她“屍身”打得稀爛,那是半點法子也沒有了。幸得虛竹仁心相阻,而李秋水見到這“中原第一風流浪子”的真麵目後,既感失望,又是好笑,疏了提防,她雖知童姥狡狠,卻萬萬想不到她竟能這般堅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