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者滿口牙齒被小錘擊落,有三枚在忙亂吞入了肚。0906s5kf1723g2435m67j86他年紀已高,但眼明發烏,牙齒堅牢,向來以此自負,其時牙齒掉一枚便少一枚,無假牙可裝,自是十分痛惜,滿嘴漏風的大叫:“抓了這女娃,抓了這女娃!”
青城派門規甚嚴,孟老者輩份雖高,但一切事務都須由掌門人示下。眾弟目光都望著司馬林,隻待他一聲令下,便即齊向王語嫣撲去。
司馬林冷冷的道:“王姑娘,本派的武功,何以你這般熟悉?”王語嫣道:“我是從書上看來的。青城派武功以詭變險狠見長,變化也不如何繁複,並不難記。”司馬林道:“那是什麼書?”王語嫣道:“嗯,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書。記載青城武功的書有兩部,一部是‘青字打’,一部是‘城字十八破’,你是青城派掌門,自然都看過了。”
司馬林暗叫:“慚愧!”他幼時起始學藝之時,父親便對他言道:“本門武功,原有青字打,城字十八破,可惜後來日久失傳,殘缺不全,以致這些年來,始終跟蓬萊派打成個僵持不決的局麵,倘若有誰能找到這套完全的武功,不但滅了蓬萊派隻一舉手之勢,就是稱雄天下,也不足為奇。”這時聽她說看過此書,不由得胸頭火熱,說道:“此書可否借與在下一觀,且看與本派所學,有何不同之處?”
王語嫣尚未回答,姚伯當已哈哈大笑,說道:“姑娘別上這小的當。他青城派武功簡陋得緊,青字最多有這麼三打四打,成字也不過這麼十一二破。他想騙你的武學奇書來瞧,千萬不能借。”
司馬林給他拆穿了心事,青鬱鬱的一張臉上泛起黑氣,說道:“我自向王姑娘借書,又關你秦家寨什麼事了?”
姚伯當笑道:“自然關我秦家寨的事。王姑娘這個人,心記得了這許許多多希奇古怪的武功,誰得到她,誰便是天下無敵。我姓姚的見到金銀珠寶,俊童美女,向來伸手便取,如王姑娘這般彩虹難逢的奇貨,如何肯不下手?司馬兄弟,你青城派想要借書,不妨來問問我,問我肯是不肯。哈哈,哈哈!你倒猜上一猜,我肯是不肯?”
姚伯當這幾句話說得無禮之極,傲慢之至,但司馬林和孟薑二老聽了,都不由得怦然心動;“這小小女,於武學上所知,當真深不可測。瞧她這般弱不禁風的模樣,要自己動手取勝,當然是不能的,但她經眼看過的武學奇書顯然極多,兼之又能融會貫通。咱們若能將她帶到青城派,也不僅僅是學全那青字打、城字十八破而已。秦家寨已起不軌之心,今日勢須大戰一場了。”
隻聽姚伯當又道:“王姑娘,我們原本是來尋慕容家晦氣的,瞧這模樣,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
王語嫣聽到“你似乎是慕容家的人了”這句話,心又羞又喜,紅暈滿臉,輕輕啐了一口,說道:“慕容公是我表哥,你找他有什麼事?他又有什麼地方得罪你了?”
姚伯當哈哈一笑,說道:“你是慕容複的表妹,那再好也沒有了。姑蘇慕容家祖上欠了我姚家一百萬兩金,一千萬兩銀,至今已有好幾百年,利上加利,這筆帳如何算法?”王語嫣一愕,道:“哪有這種事?我姑丈家素來豪富,怎會欠你家的錢?”姚伯當道:“是欠還是不欠,你這小姑娘懂得什麼?我找慕容博討債,他倒答允還的,可是一錢也沒還,便雙腳一挺死了。老死了,隻好向兒討。哪知慕容複見債主歸門,竟然躲起來不見,我有什麼法,隻好找一件抵押的東西。”
王語嫣道:“我表哥慷慨豪爽,倘若欠了你錢,早就還了,就算沒欠,你向他要些金銀使用,他也決不拒卻,豈有怕了你而躲避之理?”
姚伯當眉頭一皺,說道:“這樣吧,這種事情一時也辯不明白。姑娘今日便暫且隨我北上,到秦害寨去盤桓一年半載。秦家寨的人決不動姑娘一根寒毛。我姚伯當的老婆是河朔一方出名的雌老虎,老姚在女色上麵一向規矩之極,姑娘盡管放心便是。你也不用收拾了,咱們拍手就走。待你表哥湊齊了金銀,還清了這筆陳年舊債,我自然護送姑娘回到姑蘇,跟你表哥完婚。秦家寨自當送一筆重禮,姚伯當還得來喝你的喜酒呢。”說著裂開了嘴,又哈哈大笑。
這番言語十分粗魯,最後這幾句更是隨口調侃,但王語嫣聽來卻心甜甜的十分受用,微笑道:“你這人便愛胡說八道的,我跟你到秦家寨去幹什麼?要是我姑丈家真的欠了你銀錢,多半是年深月久,我表哥也不知道,隻要雙方對證明白,我表哥自然會還你的。”
姚伯當本意是想擄走王語嫣,逼她吐露武功,什麼一百萬兩黃金、一千萬兩白銀,全是信口開河,這時聽她說得天真,居然對自己的胡謅信以為真,便道:“你還是跟我去吧。秦家寨好玩得很,我們養有打獵用的黑豹、大鷹,又有梅花鹿、四不象,包你一年半載也玩不厭。你表哥一得知訊息,立刻便會趕來和你相會。就算他不還我錢,我也就馬馬虎虎算了,讓你和他同回姑蘇,你說好不好?”這幾句話,可當真將王語嫣說得怦然心動。
司馬林見她眼波流轉,臉上喜氣浮動,心想:“倘若她答允同去雲州秦家寨,我再出口阻止,其理就不順了。”當下不等她接口,搶著便道:“雲州是塞外苦寒之地,王姑娘這般嬌滴滴的江南大小姐,豈能去挨此苦楚?我成都府號稱錦官城,所產錦鏽甲於天下,何況風景美麗,好玩的東西更比雲州多上十倍。以王姑娘這般人才,到成都去多買些錦緞穿著,當真是紅花綠,加倍的美麗。慕容公才貌雙全,自也喜歡你打扮得花花俏俏的。”他既認定父親是蓬萊派所害,對姑蘇慕容氏也就沒有仇冤了。
姚伯當喝道:“放屁,放屁,放你娘個狗臭屁!姑蘇城難道還少得了絲綢錦緞?你睜大狗眼瞧瞧,眼前這三位美貌姑娘,哪一位不會穿著衣衫?”司馬林冷哼一聲,道:“很臭,果然很臭。”姚伯當怒道:“你是說我麼?”司馬林道:“不敢!我說狗臭屁果然很臭。”
姚伯當刷的一聲,從腰間撥出單刀,叫道:“司馬林,我秦家寨對付你青城派,大概半斤八兩,旗鼓相當。但若秦家寨和蓬萊派聯手,多半能滅了你青城派吧?”
司馬林臉上變色,心想:“此言果然不假。我父親故世後,青城派力量已不如前,再加諸保昆這奸賊已偷學了本派武功,倘若秦家寨再和我們作對,此事大大可慮。常言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格老,今日之事,隻有殺他個措手不及。”當下淡淡的道:“你待怎樣?”
姚伯當見他雙手籠在衣袖之,知他隨時能有陰毒暗器從袖發出,當下全神戒備,說道:“我請王姑娘到雲州去作客,待慕容公來接她回去。你卻來多管閑事,偏不答允,是不是?”
司馬林道:“你雲州地方太差,未免委屈了王姑娘,我要請王姑娘去成都府耍。”姚伯當道:“好吧,咱們便在兵刃上分勝敗,是誰得勝,誰就做王姑娘的主人。”司馬林道:“便這樣。反正打敗了的,便想作主人,也總不能將王姑娘請到陰曹地府去。”言下之意是說,這場比拚並非較量武功,實是判生死、決存亡的搏鬥。姚伯當哈哈一笑,大聲說道:“姚某一生過的,就是刀頭上舐血的日,司馬掌門想用這“死”字來嚇人,老絲毫沒放在心上。”司馬林道:“咱們如何比法,我跟你單打獨鬥,還是大夥兒一擁齊上?”
姚伯當道:“就是老夫陪司馬掌門玩玩吧……”隻見司馬林突然轉頭向左,臉現大驚之色,似乎發生了極奇特的變故。姚伯當一直目不轉睛的瞪著他,防他忽施暗算,此時不由自主的也側頭向左瞧去,隻聽得嗤嗤嗤三聲輕響,猛地警覺,暗器離他胸口已不到三尺。他心一酸,自知已然無幸。
便在這千鈞一發的當兒,突然間一件物事橫過胸前,噠噠幾聲,將射來的幾枚毒釘盡數打落。毒釘本已極快,以姚伯當如此久經大敵,兀自不能避開,可是這件物事更快了數倍,後發先至,格開了毒釘。這物事是什麼東西,姚伯當和司馬林都沒看見。
王語嫣卻歡聲叫了起來:“是包叔叔到了嗎?”
隻聽得一個極古怪的聲音道:“非也非也,不是包叔叔到了。”
王語嫣笑道:“你還不是包叔叔?人沒到,‘非也非也’已經先到了。”那聲音道:“非也非也,我不是包叔叔。”王語嫣笑道:“非也非也,那麼你是誰?”那聲音道:“慕容兄弟叫我一聲‘三哥’,你卻叫我‘叔叔’。非也非也!你叫錯了!”王語嫣暈生雙頰,笑道:“你還不出來?”
那聲音卻不答話。這了一會,王語嫣見絲毫沒有動靜,叫道:“喂,你出來啊,快幫我們趕走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可是四下裏寂然無聲,顯然那姓包之人已然遠去。王語嫣微感失望,問阿朱道:“他到哪裏去啦?”
阿朱微笑道:“包三哥自來便是這般脾氣,姑娘你說‘你還不出來?’他本來是要出來的,聽了你這句話,偏偏跟你鬧個別扭,隻怕今日是再也不來了。”
姚伯當這條性命十成已去了成,多承那姓包的出手相救,心下自是感激。他和青城派本來並無怨無仇,這時卻不免要殺司馬林而後快,單刀一豎,喝道:“無恥之徒,偷放暗器,能傷得了老夫嗎?”揮刀便向司馬林當頭劈去。司馬林雙手一分,左手鋼錐,右手小錘,和姚伯當的單刀鬥了起來。
姚伯當膂力沉猛,刀招狠辣,司馬林則以輕靈小巧見長。青城派和秦家寨今日第一次較量,雙方都由首腦人物親自出戰,勝敗不但關係生死,且亦牽連到兩派的興衰榮辱,是以兩人誰也不敢有絲毫怠忽。
拆到七十餘招後,王語嫣忽向阿朱道:“你瞧,秦家寨的五虎斷門刀,所失的隻怕不止五招。那一招‘負渡河’和‘重節守義’,姚當家的不知何以不用?”阿朱全然不懂秦家寨“五虎斷門刀”的武功家數,隻能唯唯以應。
姚伯當在酣鬥之際,驀地聽到這幾句話,又是大吃一驚:“這小姑娘的眼光恁地了得。五虎斷門刀的十四招刀法,近數十年來隻剩下五十招,那原本不錯,可是到了我師父手上,因質資和悟性較差,沒學成‘負渡河’和‘重節守義’那兩招。這兩招就此失傳了。這樣一來,隻剩下了五十七招。為了顧全顏麵,我將兩個變招稍加改動,補足了五十招之數,竟也給她瞧了出來。”
本來普天下綠林山寨都是烏合之眾,任何門派的武人都可聚在一起,幹那打家劫舍的勾當,惟有雲州秦家寨的眾頭領都是‘五虎斷門刀’的門人弟。別門別派的好手明知在秦家寨不會給當作自己人,也不會前去投奔入夥。姚伯當的師父姓秦,既是秦家寨從第一把交椅的大頭領,又是“五虎斷門刀”的掌門人,因親生兒秦伯起武功才幹都頗平庸,便將這位傳給了大弟姚伯當。數月之前,秦伯起在陝西被人以一招三橫一直的“王字四刀”砍在麵門而死,那正是“五虎斷門刀”最剛最猛的絕招,人人料想必是姑蘇慕容氏下的手。姚伯當感念師恩,盡率本寨好手,到蘇州來為師弟報仇。不料正主兒沒見,險些便喪生於青城派的毒釘之下,反是慕容複的朋友救了自己性命。
他既恨司馬林陰毒暗算,聽得王語嫣叫破自己武功的缺陷後又心下有愧,急欲打敗司馬林,以便在本寨維持威嚴。可是這一求勝心切,登時心浮氣躁。他連使險著,都給司馬林避過。姚伯當大喝一聲,揮刀斜砍,待司馬林向左躍起,驀地右腿踢出。司馬林身在半空,無法再避,左手鋼錐便向對方腳背上猛戳下去,要姚伯當自行收足。姚伯當這一腳果然不再踢實,左腿卻鴛鴦連環,向他右腰疾踢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