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一切大概要從十五歲的那個雨天說起(1 / 2)

時念第一次見到易宿,是在十五歲那年。

彼時時念爸爸剛剛去世不久,死因據說是在送貨途中因為疲勞駕駛與一輛大卡車相撞,撞得血肉橫飛,當場身亡,屍骨都不完整。

時念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裏麵毫無波瀾,平靜得令人害怕。

親人去世,她無悲無喜,實在有些不孝。但實話實說,父親去世對於她而言,真的沒有比明天是否可以搶到雞蛋吃來得更加實在具體。

從小到大,時念見到父母的次數屈指可數,爸爸媽媽這兩個詞語在她的字典中都是單薄且空洞的。她的童年,隻有奶奶。

因此當媽媽帶著弟弟風塵仆仆從城裏趕到山裏來時,與之同行的還有那個高大俊朗的年輕男人,展現在時念腦海中的隻有一個不好的念頭,那就是她靜好安寧的生活即將被打破。

她從奶奶那蓄滿哀傷的蒼老眼神中看到了許多的無可奈何,奶奶無奈地白發人送黑發人,送她唯一的兒子離開這人世間,再送走她一手養大的孫女離開自己身邊。

那時的時念無法理解,為什麼爸爸不在了她就一定要從奶奶身邊離開。後來她才知道,爸爸去世,婚姻關係解除,媽媽和奶奶就不再是一家人了,她必須要在媽媽和奶奶中間做出一個選擇。

就連法院,都會支持那個她從小到大沒見過幾次麵的媽媽,並不會將她交給從小把她養到大的奶奶。

成年人的世界,冰冷而殘酷,經濟能力就是最大的籌碼。

時念看著眼前這兩個和她血濃於水的陌生人,以及那個開著昂貴汽車嘴角總是抿著笑的男人,沒感到一絲溫暖,隻有一股沒來由的敵意。

奶奶告訴她,這個大哥哥是個大學生,但是按輩分她要管他叫小叔叔,媽媽在他家裏做保姆,他們一家人都很善良,她要懂得感恩。

但時念卻不這麼想,這個男人助紂為虐,害得她和奶奶分開,她為什麼要感激他?

她討厭他,他也不喜歡她。

早熟的天性使得時念對於他人的眼神異常敏感,隻一個眨眼對視,她就能讀懂對方的好惡。時念看得出來,易宿對於自己可能說不上討厭,卻也絕對談不上喜歡,一切隻是出於長輩交代的任務,他對時念是公事公辦。

男人笑得時候宛如春風,通身的氣質都是溫柔和煦的。可若是不笑,一雙眸子深邃又銳利,仿佛一眼就能看穿麵前人的想法,連帶著背影都帶了幾分冷峻疏離。

看似溫潤謙和,實則虛偽冷漠。時念對易宿的第一印象大致如此。

她看著易宿,仿佛看到了一個各方麵無限加成的高配版自己。

同類之間,要麼惺惺相惜,要麼厭惡到底。時念對易宿,是後者。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就是這個男人,後來會占據她整整一個青春之久,令她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初來到燕城的時念,麵對映入眼簾的高樓大廈,沒有任何興奮喜悅,隻想逃離。

她討厭這裏的一草一木,忍受著周圍同學明裏暗裏的嘲諷侮辱,迫切地想要離開。

因此當班裏小胖子在她寫得工工整整的作業本上畫滿烏龜,並在她耳邊張牙舞爪地咒罵著“沒爸爸的野孩子,鄉巴佬”之類的惡毒話語時,時念募地意識到,自己的機會終於來了。

積壓得太久,在拳頭落下的那一刻,時念冥冥中感覺到一股解脫的放鬆感,仿佛連老天都在助她。一向瘦弱的她,竟然把小胖子打趴下了。

後來當小胖子的家長齊齊到來用凶狠的眼神質問她,一向風輕雲淡的男人也滿臉慍意地出現之時,時念才終於感受到情緒的波動。

難堪、懊悔、恐懼,一瞬間充斥了她。

時念害怕看到易宿那嫌棄厭惡的眼神,這簡直令她比死還難受。她像個鴕鳥般,把頭埋得極低,準備接受想象中的狂風暴雨,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買單。

誰知易宿隻淡淡地瞥了眼小姑娘垂著的腦袋,長腿交疊往沙發背上一靠,看著眾人一副興師問罪的凶狠表情,嘴角噙著抹懶洋洋的笑,慢條斯理道:“我家的小孩兒,從來不惹事,除非這人欠收拾。”

我家的小孩兒。

時念心一抽,猛地呆住了。她沒想到易宿會替自己說話,畢竟她的態度,一向不算好。

這個世界上,除了奶奶,還從來沒有人會這麼無緣無故地維護她。

他四兩撥千斤地點清事情要害,語氣不緊不慢,每句話卻都遊刃有餘,仿佛胸有成竹。直到對方家長臉色越來越難看,主動賠禮道歉將事情了結。

一字一句聽在耳裏,砸在她臉上,時念覺得臉頰火辣辣的,愈發無地自容。那時的她太天真,覺得在討厭的人麵前丟了臉,全世界都要崩塌了。

卻不會料到,喜歡這件事,會越來越磨厚一個人的臉皮。

她逃也似的衝進外麵的瓢潑大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