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終於被太陽驅趕走,奧克萊德莊園在此鍍上了閃耀的金色。琳娜身穿長裙,行走稍有不適應,速度不算快,身後侍女紛紛跟上。
從河邊花園到城堡主樓,需要經過莊園的一扇偏門。
按照家族規矩,白天裏的所有門都需要敞開。放在三天前,這偏門或許是富麗堂皇的莊園,最不起眼的一處位置。然而現在,偏門的外麵卻圍聚了不少人,敞開的入口被護衛們用身軀阻擋。
“黑玫瑰之夜”後,那群無家可歸的難民,居然遊過了寬闊的薩羅揚河,一個個堆聚攀爬,企圖翻越莊園那尖銳的鍍金圍欄。
那裏有食物,也有溫熱甘甜的水。
攀爬貴族的圍欄或許會使他們丟掉性命,可在廢墟裏餓著肚子什麼也不做,更是絕望的開端。
真可憐。
琳娜看著圍牆外的難民,內心說道,冰霜一般的視線裏卻感受不到任何情感。
他們的生死,確實與她無關。護衛會解決的,畢竟鬧大了被攆出莊園的就是他們。
琳娜調整了下禮帽上的鮮花,確認它們沒有因為自己三番兩次的頓足而歪斜。
第一次做貴族會麵的主角,她一定會裝出十分期待,並且上心。
琳娜邁步,準備沿著花園小徑朝主樓方向走去。
當她路過偏門,外麵的嘈雜吵鬧聲居然稍稍減小了片刻。滿腦子牛奶麵包的難民,居然也被那一瞬而過的美貌容顏吸引了注意。
琳娜對此毫不知情,正抬頭看向城堡主樓,卻聽見身後偏門的方向,人群突然響起驚呼,緊隨其後的是護衛的怒責以及侍女的尖叫。
她並沒有什麼大動作,甚至視線都不曾偏移。接著,身後出現了一個男人。
他一隻手捏住琳娜的脖頸,順勢從背後貼緊她,又順勢迫使她和自己一同轉身,麵朝圍攏過來的護衛群。
男人什麼都沒說,另一隻手又握著什麼,一下抵住琳娜側頸的大動脈。
從觸碰上可以判斷,那是一塊破碎的玻璃。盡管殘破,但是鋒利。男人的手掌已經被割破,鮮血順著手臂滴落,部分還沾上了琳娜的薄紗花瓣長裙。
大幅度的動作,導致琳娜精心準備的禮帽滑落在地。
“我的天呐!琳娜小姐!”
侍女們紛紛因為這個突發狀況嚇尖叫,護衛也手持佩劍,將琳娜與那個男人團團圍攏,即便有著如此動作,他們麵上依舊寫滿了震驚與擔心。
如果琳娜小姐出了什麼意外……他們的性命,大概也要丟掉了。
所有人都在害怕,包括琳娜身後的男人,不知為什麼,他正發著抖。
唯獨琳娜麵無表情,甚至還想側過頭,看清男人的容顏。
“別動!”他的聲音有些急促,卻依舊綴滿無力,尖玻璃在半空晃了幾下想要貼緊她的肌膚,卻因為顫抖的手無法做到。“別動……”
如此的脆弱,又帶著滿滿的蒼白,很顯然,這個男人是走投無路的難民,他以自己作為人質,想要換取奧克萊德莊園裏的美味食物。
琳娜仿佛沒聽見他的聲音,依舊轉頭,視線由男人露出的鎖骨向上,掃過瘦削的尖下巴,蒼白的薄唇後,又落入那雙淡藍且桀驁不羈的凶狠眼眸。
男人擁有一頭好看的深棕色頭發,此刻卻因為不斷加深的虛弱,濕濕地貼於側臉。
胸口,他掛著每個平民都需掛戴的姓名鐵牌。
【阿諾德】
琳娜突然想到,自己還缺一條看門狗。
破門而入的惡犬,似乎很適合馴化。
她說:“別害怕,我會幫助你。”
阿諾德沒有什麼反應,左手的獻血依舊在流淌,但是如此近的距離,讓她聽到了他愈加厚重的氣息。
琳娜繼續:“不要放開我,就像現在這樣,他們不會動你。朝裏走,我會讓他們給你送食物。你會很安全的,阿諾德。”
那一聲呼喚讓男人繃緊的麵上產生一絲裂痕,他動搖了。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琳娜眼裏浮出戲謔。
落水的人渴望一根稻草,絕望的人又隻要一聲關懷。
一個饑餓虛弱的人,最匱乏的其實是時間。
將那些話語重複了幾次後,阿諾德已然被未知的希望浸透。琳娜話音剛落,他便迫切地問。
“真……真的嗎?”
琳娜目光真摯地點了點頭,然後感覺到脖頸處力道的鬆懈。
下一秒,阿諾德被潛至後方的護衛襲擊,精準地被打中頭部,他瞬間失去意識,軟軟倒下,躺在琳娜腳邊。
“抱歉,琳娜小姐,我們會把他扔進薩羅揚河……”護衛們單膝跪在她周圍,紛紛低下頭,說話的同時在內心祈禱。
琳娜卻反常地將他們打斷,絲毫不掩藏語氣中的興奮。
“不用了,先把他關進地窖,河邊的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