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心之餘,琳娜並沒有忘記自己來地窖的最終目的。她提起裙擺,故意踩過一片水塘,發出的聲響在靜謐地道裏不斷回響,也吸引了阿諾德的視線。
緩緩從陰影中走出,她停在了與他一門之隔的外部。
“抱歉,路上遇到了些小事情,所以我來晚了,阿諾德。”
琳娜朝他露出笑容的那一刻,黯淡無光的地窖似乎刹那間飄過了鮮花的清香。桌上的燭火輕微跳動著,將他們的黑影投射在牆上。琳娜站著,阿諾德被鐵鏈限製著跪坐在地,仿佛主人與她的狗。
那天,丹尼·西奧多的不斷示好,也沒能夠讓琳娜露出像現在這樣甜美的笑。
她用親切且無比甜美的口吻呼喚了他的名字,這對於王國的平民來說,亦是一份殊榮。
隻不過位於視線終點的男人,好像並不會因此自感榮耀,也不會因為那獨特的美麗而放鬆警惕。甚至,琳娜在他身上,看到了繃緊與憤然。
阿諾德脖頸被鐵鏈拴緊,身穿單薄且已經髒亂發黑的亞麻布衣服,隨意靠著牆壁坐在潮濕的地上。這裏的光亮微薄,他垂下的手,沉浸於黑暗。
他看上去狼狽不堪,可永遠上揚的下巴,以及那兩道炙熱的堅定眼神卻恰恰相反。
琳娜絲毫不急,饒有興致地與他對視著。
起碼,她的時間與體力還很多,耗得起。
阿諾德沒有理睬琳娜,過了會,他自動將視線投向別處。
燭火撒下的昏黃充滿了這間狹窄壓抑的地窖,琳娜打開鐵門,捏著裙擺小心翼翼地跨過水塘,不讓那昂貴的布料沾到任何肮髒之物。
她手臂上挎著一個編織精細的藤木籃子,看上去很重,停在破舊的小桌子前,有些費勁地將籃子放上去。
“很抱歉這段時間讓你待在這裏,但這完全是出於保護你的目的。”
一邊在籃子裏翻找,琳娜一邊說道。
隻是此刻她依舊背對著阿諾德,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控製不住上揚的嘴角。
阿諾德這次沒有吝嗇他的言語,立刻冷嘲熱諷道。
“這就是貴族用來保護人的手段嗎?”他將鐵鏈晃了幾下,發出了些動靜。
琳娜語氣平淡:“雖然我想要保護你,但是你打傷了莊園的護衛,並且十分嚴重。”
說話的同時,她沒有停下手。最後,捏著兩片親自塗抹好果醬的麵包,走到阿諾德跟前,彎腰湊到他唇前。
“這是奧克萊德莊園的懲罰,所以現在,吃。”
這並不是問句,更像是琳娜的命令。
她蹲在他跟前,對著他笑。麵包片直接抵上了阿諾德的嘴唇,他不願配合張開嘴,玫紅色的果醬沾到了嘴角。
琳娜:“嗯?是我給你準備的食物不好吃嗎?”
野狗完全不聽話呢。
她自言自語道,但視線始終凝聚在阿諾德臉上。
甚至,琳娜的眼神就好像利刃,穿透了阿諾德的眼眸,直擊他的心底。
在如此強烈的視線衝擊下,是阿諾德率先敗下陣。在這裏,他沒有任何優勢可言。
或許沉默是阿諾德最後的防衛武器。
他依舊仰著頭,瞥過眼,對琳娜的問話置之不理。
幾乎壓不住的傲氣纏繞在這個平民周圍,他用與自己的身份完全相反的方式,表達著對琳娜、對貴族的反抗。
很不錯。
她鬆手,麵包無力地掉落在地。美味誘人的果醬混合著地麵的洇濕,如同混亂中的美好。
琳娜又從籃子裏取出一瓶新鮮的牛奶,晃了晃,走回阿諾德跟前蹲下身。
這次,她並不在乎裙擺被潮濕的地麵弄髒,目的單純的隻是想要靠近他。潔白的布料沾染上髒汙,並且正緩緩地朝著更上方暈染。
“不過看情況,你都有好好吃掉哦,”不充足的光線使得她的眸子萬分深邃,猶如望不見底的深淵。“否則怎麼會打破一個牛奶瓶,現在還把碎片握在手裏呢?”
琳娜極其平淡,並且不摻雜任何情緒地說出了阿諾德的秘密。
男人猶如被戳穿了最後的謊言一般,視線開始飄忽不定,並且呼吸也不再像剛才那樣平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