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公休日以外,我休息的時間很分散,也沒有固定在星期幾……”
“所以才更可疑。那個老師就住你隔壁,他肯定是看你有沒有出門,確定你有沒有休假。”
“可是我出門的時候從來沒碰見過他。”
“可能是從別處看著你,比如窗口。”
“從窗口看不見。”
“如果他真對你有意思,遲早會有所表示。以我們看,你幫我們拉到了這麼固定的客人,高興都來不及。不愧在錦係町混過。”米澤這麼下了結論。
靖子苦笑,將茶一飲而盡。她回想著那個被他們當成話題討論的高中老師。
她記得他姓石神。搬來那晚她去打過招呼,就是那時知道他是高中老師的。他身材敦實,臉很圓、很大,可是眼睛卻細得像條縫。他頭發短而稀薄,看上去將近五十歲,可能比實際大些。他不太在意穿著打扮,總是穿著同樣的衣服。這個冬天,他多半穿著咖啡色毛衣,外麵罩上大衣,就是他來買便當時的裝束。他似乎勤於洗衣,小陽台上常常晾著衣物。目前好像是單身,靖子猜他八成沒結過婚。
縱然聽說了那個老師對自己有意思,靖子也毫無觸動。對她來說,這事就像牆上的裂紋,即便知道它存在,也不會特別留意。打從一開始,她就認為,不必去留意。
遇見了當然會打招呼,也曾和他討論過公寓管理的問題,但靖子對他仍舊一無所知。最近,才知道他是數學老師。因為看到他門口有一堆舊數學參考書,用繩子捆好放著。
但願他別來約我,靖子想,不過隨即苦笑起來。他若正經八百地約我,不曉得會是什麼表情。
店裏一如往常,在近午時分再次忙碌起來,正午過後到達巔峰。過了午後一點,忙碌告一段落。這也是一如往常的模式。
就在靖子給收款機換紙的時候,玻璃門開了,有人進來。她一邊招呼“歡迎光臨”,一邊朝客人望去。霎時間,她如遭凍結,瞪大了眼,再也發不出聲。
“你氣色不錯嘛。”來人對她一笑,眼神晦暗汙濁。
“是你……你怎麼知道這裏?”
“你犯不著這麼驚訝。隻要我想,查出前妻的下落還不是什麼難事。”男人雙手****深藍色外套的口袋,環視店內,仿佛在物色什麼。
“事到如今,你找我幹嗎?”靖子惱恨地說,不過聲音壓得很低。她不想讓後麵的米澤夫妻聽到。
“你別這樣橫眉豎眼。好久不見,裝也該裝出個笑臉。”男人臉上依舊掛著討人嫌的笑容。
“沒事的話就出去。”
“當然有事。我有要緊事和你談,你能不能抽個空?”
“開什麼玩笑!你沒看見我正在上班?”靖子話剛一出口立刻就後悔了,他一定會理解成:隻要不是上班時間就可以談。
男人舔舔嘴唇:“你幾點下班?”
“我根本不想和你談。請你出去,永遠不要再來!”
“你真無情。”
“當然。”
靖子望向門口,真希望這時來個客人,可惜誰也沒進來。
“既然你對我這麼無情,罷了罷了,我隻好去那邊試試嘍。”男人搓著後頸。
“哪邊?”靖子有種不好的預感。
“既然老婆不肯聽我說,我隻好去找女兒了。她學校就在這附近吧?”男人說出靖子最害怕聽到的話。
“不行,你不能去找孩子。”
“那你就想想辦法,反正我找誰都無所謂。”
靖子歎了口氣,現在要趕快把他趕走。
“我六點下班。”
“從清早幹到傍晚六點,老板也太會壓榨人了吧?”
“不關你的事!”
“那我六點再過來。”
“別來這裏。順著前麵的馬路往右走,有個十字路口,邊上有家餐廳,你六點半去那裏。”
“你可一定要來,如果你不來……”
“我會去。你快走。”
“真無情。”男人又環顧了一下店內才離去。臨走時,用力摔上玻璃門。
靖子以手撐著額頭。她的頭開始隱隱作痛,她甚至想吐。絕望感在她心頭緩緩彌漫。
八年前,靖子和富樫慎二結婚。當時,她在赤阪陪酒,他是常去捧場的客人。
銷售進口車的富樫出手闊綽,不但送她昂貴禮物,還帶她上高級餐廳。當他開口求婚時,靖子覺得自己簡直就像《麻雀變鳳凰》中的茱莉亞·羅伯茨。那時,靖子第一次婚姻剛失敗,對於一邊工作一邊撫養女兒的生活,她感到疲憊至極。
剛結婚時很幸福。富樫收入穩定,靖子不用再去陪酒。他疼愛美裏,美裏也把他當父親看待。
但好景不長,富樫常年挪用公款東窗事發,被公司開除。之所以沒控告他,是因為那些上司怕上麵追究管理責任,遂巧妙地掩蓋了內情。說穿了很簡單,富樫在赤阪揮霍的,全是公款。
從此,富樫性情大變,不,應該是露出了本性。不是遊手好閑飽食終日,就是出去賭博。要是抱怨兩句,他還會動粗打人。他酒也越喝越多,總是醉得顛三倒四,目露凶光。
靖子不得不再次陪酒,但她辛苦賺來的錢,都被富樫搶去了。後來,她把錢藏起來,但他竟在發薪日搶先一步到酒廊,擅自領走她的薪水。
美裏也開始害怕這個繼父,不敢與他獨處,寧願去靖子上班的酒廊待著。
靖子向富樫提出離婚,但他不理不睬。她說多了,他就再次動粗。苦惱多日後,她隻好找客人介紹的律師商量。在律師的奔走下,富樫勉強在離婚協議書上蓋了章。那時他似乎終於明白,打起官司,他不僅毫無勝算,還得付一筆贍養費。
但問題並未就此解決。離婚後,富樫仍不時出現在靖子母女麵前。每次的說辭都一樣:保證今後洗心革麵,求靖子複婚。如果靖子躲著他,他就去找美裏,還在學校外麵蹲點等候。
看到他不惜下跪,明知是演戲,靖子還是不免心生同情。畢竟做過夫妻,多少還留有一點兒情分,靖子總忍不住給他一些錢。這是最大的錯誤,食髓知味的富樫,從此出現得更加頻繁。每次都卑躬屈膝,臉皮愈來愈厚。
靖子換了酒廊,也搬了家,盡管覺得美裏可憐,還是給她辦了轉學。自從到錦係町的酒廊上班後,富樫銷聲匿跡了。後來靖子再次搬家,在弁天亭工作了將近一年,她以為再也不會和那個瘟神牽扯不清了。
不能給米澤夫妻添麻煩,也不能讓美裏發覺。無論如何,都得靠自己去解決。靖子睨視著牆上的時鍾,下定決心。
到了約定時間,靖子前往餐廳。富樫正坐在靠近窗戶的位子吸著煙,桌上放著咖啡杯。靖子走過去,坐下,向女服務員點了杯可可。其他飲料可以免費續杯,但她不打算久留。
“到底什麼事?”她睨視著富樫說道。
他倏然咧嘴一笑,“別這麼性急。”
“我忙得很,有事快說!”
“靖子。”富樫伸出手,想碰她放在桌上的手。靖子連忙縮回手。他嘴角一撇,“你心情不太好啊?”
“當然。你到底有什麼事,非要追著我不放?”
“你幹嗎這麼凶巴巴的。我現在是落魄,可我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