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薙默然點頭。對於石神和靖子的關係,他本來就沒指望從這家店得到多大斬獲,倒也不失望。不過,聽到對方如此肯定靖子毫無與男人交往的跡象,對於石神協助靖子犯案這個推論,草薙還是多少喪失了些自信。
又有客人進來了,杉村園子做出在意那邊動靜的動作。
“你和花岡小姐打電話聊天,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
“是富樫出事上新聞那天,我嚇了一跳,急忙打電話給她。這點我也和之前來的警察先生說過。”
“花岡小姐當時什麼反應?”
“沒什麼特別的,她說警察已經找過她了。”
草薙沒告訴她,就是他們倆找的靖子。
“富樫先生來這裏打聽花岡小姐的下落,你沒告訴她?”
“我沒提,說不出口,我不想讓她緊張。”
這麼說來,花岡靖子並不知道富樫正在找她。換言之,她根本不知道他會去找自己,自然也不可能事先擬定殺人計劃。
“我本來想告訴她,可那時她正開心地東拉西扯,我也就失去了開口的興致。”
“那時?”杉村園子的話,草薙忽覺有點兒不對勁,“你指的那時,是什麼時候?不是最近一次通電話?”
“更早之前,富樫先生來我店裏三四天後。靖子在我答錄機裏留言,我聽到後回撥給她。”
“是幾號的事?”
“那是幾號來著……”杉村園子從套裝口袋裏取出手機。草薙以為她要查閱來電和撥打記錄,她卻調出了日曆,看了看抬起臉:“是三月十號。”
“十號?”草薙不禁提高嗓門,和岸穀麵麵相覷,“沒錯?”
“對,不會錯。”
十號,就是推定富樫慎二遇害的日子。
“大約幾點?”
“這個……我是回家之後才打的電話,應該是淩晨一點左右。她十二點之前打來的,那時店裏還沒打烊,我沒接到。”
“你們聊了多久?”
“差不多三十分鍾,我們每次都聊這麼久。”
“是你主動打她的手機?”
“不,不是手機,是她家裏的電話。”
“不是我故意挑語病,應該不是十號,是十一號淩晨一點。”
“哦,沒錯,說得更準確的話。”
“你說花岡小姐在你的答錄機裏留言,她說了些什麼?”
“當然是說找我有事,叫我下班之後回她電話。”
“她找你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她跟我打聽我以前治腰痛的那家推拿按摩院……”
“推拿按摩……之前她也會為這種小事,主動打電話給你嗎?”
“其實每次都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想找對方聊聊天。無論是我還是她。”
“每次也都是這樣,在半夜聊天?”
“這沒什麼稀奇的,幹我們這行,總是忙到深夜才有空。不過我會盡量選假日和她聊天,那次是因為她先打來。”
草薙點點頭,難以釋懷的疑慮並未消除。
出了酒廊,草薙走向錦係町車站,一路左思右想。杉村園子最後那段話令他耿耿於懷。三月十日深夜,花岡靖子和她通過電話,而且用的是家裏的電話。這表示,那個時間靖子在家。
專案組內部也有人認為,作案時間應該是在三月十日晚上十一點之後。這當然是以花岡靖子為凶手擬出的推論。就算去KTV唱歌的不在場證明是真的,難道不可能唱完歌再殺人嗎?
可支持這一推論的並不多。縱使一出KTV就立刻趕往現場,抵達時也快十二點了。之後再動手行凶,也沒有可乘坐的交通工具回家。通常凶手不會搭乘留下犯罪線索的出租車。況且現場附近,也罕有出租車經過。
這還牽扯到自行車的失竊時間。車子是在晚上十點之前被盜的。如果是故布疑陣,靖子在那之前必須去一趟筱崎車站。若不是故布疑陣,而是富樫自己偷的,那他偷車之後,直到十二點和靖子碰麵之前這段時間,又去了哪裏?做了什麼?一大疑問。
基於以上考慮,草薙等人之前並未調查靖子的深夜不在場證明。不過這下就算著手調查,她也有了不在場證明。這點令他耿耿於懷。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去見花岡靖子的情形嗎?”草薙一邊走一邊問岸穀。
“記得,怎麼了?”
“當時,我是怎麼問她不在場證明的?三月十日在哪裏——我應該是這麼問的。”
“細節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大致是這樣。”
“她回答:一早就去工作,晚上和女兒出門,去看電影,然後吃拉麵,唱KTV。回到家已經過了十一點——她是這樣說的?”
“沒錯。”
“據剛才領班的說法,隨後靖子就打電話給她。明明沒什麼大事,卻特地留言叫她回電。杉村園子打過去時已過了淩晨一點,兩人聊了約三十分鍾。”
“有什麼不對?”
“那時,我問她不在場證明時,她為什麼沒提到這件事?”
“為什麼……怕是覺得沒必要。”
“怎麼會?”草薙佇足,轉身麵對學弟,“用自家電話和第三者通過話,這可以證明她在家。”
岸穀也停住腳,嘟起嘴說道:“沒錯,可從花岡靖子的角度來看,隻要說出外出地點,已經足夠了。如果被進一步追問回家後的事,我想她會說出打電話這件事。”
“隻是這樣?”
“還能有什麼理由?要是隱瞞自己缺少不在場證明,那倒是可疑,追究充足且確定的不在場證明未免太奇怪了。”
草薙將目光從一臉不滿的岸穀身上移開,徑自邁開步。這個刑警學弟打從一開始就同情花岡母女,向他征求客觀意見簡直就是錯誤。
今天白天和湯川的那番對話,又在草薙的腦海中浮現。物理學家堅稱,如果命案和石神有關,那絕不可能是有計劃殺人。
“如果是他策劃的,他不會用電影院當不在場證明。”湯川首先宣稱,“正如你們所疑,去看電影這種供述太沒說服力了。石神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此外,還有更大的疑問:石神沒理由協助花岡靖子殺害富樫。就算她被富樫苦苦折磨,以他的個性,肯定會另謀解決之道,絕不會選擇殺人這種辦法。”
“你的意思是,石神不是那麼殘酷的人?”草薙問。
湯川當時滿眼冷靜的目光,搖搖頭。“不是感情上的問題,而是企圖用殺人脫離痛苦的方法不夠合理。殺人之後,又會產生新的痛苦。石神不會幹這種蠢事。反過來說,隻要合乎邏輯,再怎麼殘酷的事,他也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