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筱崎下車,和那家夥碰個正著就糟了。”石神坦然回答,“我下出租車的地方,離我告訴他的地點還很遠。總之一定要小心,在達成目的之前,絕不能讓他發現。”
“下了出租車之後呢?”
“我一邊提防著有沒有人,一邊朝他即將現身的地點走去。其實也不用特別小心,路上根本沒半個人影。”石神說著又喝了一口茶,“我剛到堤防沒多久,手機就響了,是他打來的。他說已經到了紙上所寫的地點,可是怎麼找都找不到那棟公寓。我問他現在在哪裏,他回答得很仔細。我一邊和他通電話,一邊小心地不讓他察覺,逐漸接近他。我說我要再確認一下住址,就把電話掛了。其實那時我已經確定他的位置了。他正懶洋洋地坐在堤防邊的草叢裏。我躡手躡腳地走近他,他竟毫無察覺。等他發現時,我已經站在他背後了。我立即把電線套在他脖子上。他雖然拚命抵抗,但我用力一勒,他就沒氣了,很簡單。”石神垂眼看著茶杯,杯子空了,“可以再給我一杯嗎?”
岸穀站起來,拿茶壺替石神倒茶。“謝謝。”他點頭致謝。
“被害人身材魁梧,才四十幾歲。他若拚命抵抗,我覺得沒那麼容易被勒死吧?”草薙試探地問。
石神依舊麵無表情,隻是眼睛眯了起來。
“我是柔道隊的教練。如果從後麵偷襲,就算對方身材高大,也能輕易製服。”
草薙點點頭,眼睛瞥向石神的耳朵,他的耳廓呈現出堪稱柔道家勳章的花椰菜形狀。警察之中,有不少人也擁有這樣的耳朵。
“殺人之後呢?”草薙問。
“當務之急就是隱瞞死者的身份。死者身份一旦曝光,花岡靖子必然會遭到懷疑。我首先剝下他的衣服,用帶去的美工刀邊割邊剝下。然後,再弄爛他的臉。”石神語氣自若地說,“我撿來一塊大石頭,用塑料布蒙住他的臉,砸了又砸。我不記得砸了幾下,應該是十下左右。最後,再用打火機燒毀他的指紋。做完這些後,我帶著剝下的衣服,準備離開現場。沒想到正好發現一鬥裝的罐子,於是決定把衣服放進去燒。可是火勢比我預期的大,我怕這樣會引來什麼人,沒等燒完,就匆忙離去。我一直走到公交車經過的大馬路才攔出租車,先去東京車站,再改搭另一輛出租車回家。抵達公寓時已經過了十二點。”說到這裏,石神呼地吐出一大口氣,“以上就是我所做的。我用的電線、美工刀、打火機,全都放在家裏。”
草薙斜視著岸穀記錄要點,叼起一支煙。點燃之後,他吐著煙凝視石神,石神的眼睛令人無法聯想到任何情緒。
他的敘述沒有太大的疑點,屍體、現場情況和警方掌握的內容完全吻合。這些事多半未經媒體披露,若說是編造的不太可能。
“您殺富樫這件事,可曾告訴花岡靖子小姐?”草薙問。
“我怎麼可能告訴她?”石神回答,“萬一她告訴別人,就會壞事。女人這種生物,天生就難以保守秘密。”
“也沒和她討論過命案?”
“當然。我和她的關係,被你們發現就完了,我們一直避免直接接觸。”
“您剛才說,和花岡靖子小姐,是用誰也沒察覺的方法取得聯係。到底是什麼方法?”
“有好幾種。其一是,她說給我聽。”
“你們通常約在哪裏?”
“不。那不就讓人發現了?她在她家說,我在我家通過機器聽。”
“機器?”
“我家牆上,對著她家裝了一個收音器。”
岸穀停手仰起臉,草薙知道他想說什麼。
“竊聽?”
石神不以為然地皺著眉,大搖其頭。
“不是竊聽,是她對我傾訴。”
“花岡小姐知道那個機器嗎?”
“也許不知道,不過她肯定是對著我家的牆壁說。”
“也就是說,她在對您傾訴?”
“是的。她還有女兒,不能明目張膽地對我說,總是假裝在和女兒說話,其實是在向我傾訴。”
草薙手中的煙,已有一半燃成灰燼。他把煙灰彈進煙灰缸,和岸穀四目相對,刑警學弟滿臉困惑地歪著頭。
“是花岡靖子這麼告訴您的?她說她假裝和女兒說話,其實是在對您傾訴?”
“用不著說我也知道,她的事我都清楚。”石神點點頭。
“換言之,她並沒有這麼說過。這隻是您的一廂情願。”
“怎麼可能。”一直麵無表情的石神,臉色終於出現些許變化,“她被前夫折磨的事,我是聽她訴苦才知道的。就算她和女兒說這種事,也沒有任何意義。她是想讓我聽見才故意這麼說,她還拜托我替她想想辦法呢。”
草薙抬手安撫他,另一手摁滅香煙。
“你們還用什麼方法聯係?”
“電話,我每晚都打電話。”
“打到她家?”
“打她手機,不過我們不會在電話裏交談。我隻是讓鈴聲響起,她有事才接電話,沒事就不接。我聽到響五聲之後,就會掛斷。我們之間,就這樣交往。”
“你們倆之間?這麼說,她同意這麼做?”
“是的,我們以前說好的。”
“我會向花岡小姐確認的。”
“那最好。”石神用充滿自信的口吻說完,猛然收緊下顎。
“剛才的敘述今後還會請您說上很多次,也會製成正式的口供。”
“可以,叫我說幾遍都行,這是事實。”
“最後,我想再請教一個問題。”草薙的手指在桌上交握,“您為何要來自首?”
石神用力吸了一口氣。
“不自首好嗎?”
“我沒有這樣說。既然來自首,總有個理由吧?我想知道。”
石神聽了,嗤之以鼻地說道:“那和你的工作無關吧?凶手在自責之下主動投案,這不就行了?還需要什麼理由?”
“看您這樣,不像是自責之下才來投案。”
“問我是否有罪惡感,我不得不說,那和罪惡感的確不同,不過我很後悔。早知道就不幹那種事了,早知道會被背叛,我才不會殺人。”
“背叛?”
“她……花岡靖子,”石神略抬下顎繼續說,“背叛了我。她想和別的男人交往,虧我還幫她收拾了前夫。要不是她向我訴苦,我不會殺人。她之前說過:真想殺死那種爛男人,我才替她下手。說起來,她也是共犯,你們應該也逮捕她。”
為了確認石神的敘述是否屬實,警方搜查了他的家。趁這段時間,草薙和岸穀找花岡靖子問話。她早已到家,美裏本也在,但被另一名警察帶了出去。不是不想讓她聽到這種驚悚的對話,而是她也要接受審訊。
得知石神自首,靖子瞪大了眼,愕然屏息,發不出聲音。
“很意外嗎?”草薙觀察著她的表情。
靖子搖搖頭,沉默良久之後,終於開口:“我做夢也沒想到。他怎會對富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