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 三分(1 / 2)

散朝後,龍殿外異常安靜,無人議論今日之事,眾臣如約定好一般,個個隻低著頭悶聲朝宮外的方向走,甚至連向高岩堂道賀的官員都沒有。朝中局勢尚未明朗,幾家爭權,人人自危,又何必急於站隊,有可能到頭來魚沒能釣到一條,還惹得一身腥。

平日裏,禮部尚書劉策退朝後都會在龍殿外拉上三五個熟識的大臣聊上一陣,再找個天都內上好的酒樓嚐嚐當日的新菜,飲上幾杯,打聽打聽近日裏發生的新鮮事。這樣的日子,倒是快哉。可今日,他卻形單影隻,沉默不言。

眾臣皆認為,是劉策選擇了河西,可他心中明了,他別無選擇。身為立命大臣,出身禮學世家,在這亂世之中,又怎可能獨善其身。太後視先帝老臣為眼中釘,他於河東無用。

河西,是他唯一的生路。

還未到午時,天上卻烏雲密布。劉策的一身紅色官袍浸在龍殿金簷的陰影中,像是曾經綻放的繁花枯萎後殘剩的落紅,顯得格外孤寂。

“劉大人是見過世麵的,他剛入世時,大虞國還是一片盛世之景。”葉盛望著劉策的背影歎道。

“恐怕今日之後,再也沒機會和劉老喝酒了。”蘇懷遇緊隨葉盛身後,小聲道。

“遇兒,”葉盛側身望向蘇懷遇,說道:“你今日在朝堂之上,為何執意要發聲?”

“自古以來,宦官當道,都隻會令朝堂烏煙瘴氣。更何況,設監察司如同灼火,明,則普照天下,暗,則荼毒人心。”蘇懷遇回道。

葉盛無奈搖頭,又繼續問道。“那你說說,今日太後為何要把這監察司統領一職給林振啊。”

“林振服侍太後多年,太後便是他的天,是他在朝中唯一的靠山,在所有人中,他一定是最忠心的。監察司,意在監察百官,是太後的耳目,她想交給自己最信得過的人。”蘇懷遇回道。

“可吏部尚書李成安、戶部侍郎周瑟,都是太後身邊可信賴之人。”葉盛說。

“太後如今雖意在收權,可她和先帝一樣,根本不相信身邊任何一個人,她在收權,也在分權。她用李成安製約百官,又用林振製約李成安,眾人皆是棋子罷了。”蘇懷遇說道。

“你既知道這些,又為何非要在太後下了旨意後出列?”葉盛追問道。

“我不在那時出列,太後又怎會如此輕易地把禦林軍南衙將軍的位置給我?”蘇懷遇笑著回道。

葉盛大笑,他望向天空,搖頭感歎道:“風雨欲來,天要黑了。可河東,也等到了開花結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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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蒙的,才剛過了申時,已有不少人家點了燭火。

散朝後,蘇懷遇隨葉盛回虎嘯營議事,回到蘇府時,已覺得有些疲憊。蘇府添了幾個新的家丁,多少增了些人氣兒。蘇懷遇剛進了庭院,就斜靠在正廳門前的石階上想事情,原先隻是想小坐一會兒,沒想到卻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跟前路過幾個丫鬟,卻無人敢走上前來叫醒他。

他又夢見自己身處那個長廊

周遭一片漆黑,還是那般靜謐,可他心中卻絲毫沒有畏懼。

這一次,他又看見了母親,她還是那樣妝發精致,還是著一件紅色的重綢裙襖,溫柔而端莊。母親點了燭火,正側著身子微笑。蘇懷遇向著母親目光所及之處望去,原來是父親正朝自己揮手。

蘇懷遇瞬間濕了眼眶,可他卻覺得麵上一陣冰涼,怎麼這淚水竟是冷的。

他伸手去摸,突然便醒了。

眼前,衛子期正俯著身子將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他的指尖與衛子期的手背相觸,如玉脂般細膩,卻亦如玉石般冰冷。

“還好,沒有生病。”衛子期鬆了口氣說道:“天這麼涼,你怎麼還坐在這裏睡。”

衛子期的語調一如平日般冷清,可蘇懷遇聽著卻覺得勝過春風和煦。嘴中呼出的霧氣連帶著柔聲細語從衛子期唇邊散開,為深冬的凋零景象增添了一抹仙氣,而她微紅的臉龐好似從這仙境間攀出的蓮花。

真美啊。

有她在身邊,好像周圍一切都變得溫潤了許多。

“拉我一把。”蘇懷遇突然緊緊抓住衛子期的手,借力站起身來,笑著說道:“我坐在外頭睡覺,手也不似你這麼涼。”

蘇懷遇望著衛子期笑,衛子期也跟著笑,她低著頭,輕描淡寫地說:“小時候在衛府的屋子不朝陽,衛峰那幾房夫人從來也不會好心送木炭過來,這手也就一年比一年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