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替身釣上白月光》by沈日十
開文時間:2022/2/24
狹小/逼仄的房間,厚重的窗簾不客氣地擋住了所有的光,黑暗中,隻能隱約聽見女孩哽咽道泣不成聲的話語在響,“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腳步聲響起的,是女孩焦急的話語,“沈老師,萌萌那天從學校回來之後,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怎麼勸都勸不出來,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打了論壇上別人給的您的電話……”
吱呀——
門被打開,慘白的燈光斜照進來,隱約可見蜷縮在床上的瘦弱身影。
高跟鞋的聲音不斷靠近,一隻溫熱的手,輕柔的落在了女孩哭的滿是汗水的發頂。
女人的聲音溫柔響起:“都過去了,沒事了,會好起來的。”
……
在手碰到女孩濡濕頭發的瞬間,一幅幅畫麵在沈秀腦海中浮現。
辦公室裏,滿臉油光偏偏架個黑框眼鏡裝斯文人的導師語氣責備,“萌萌,你一直是我最喜歡也是最看好的學生,怎麼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呢?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跟我提困難,我是你的老板,我招你做我的研究生,是來為我分憂解難的,有困難就要去解決,你作為一個成年人,應該自己多想想辦法!”
研討會上,西裝革履的導師指著講台上侃侃而談的優秀學子語帶不滿,“萌萌,你應該還記得她吧?當時你倆一起來參加的研究生麵試,我沒有選她,選了你,正是覺得你比她優秀很多,你現在再看看你和這位同學的差距,很難不讓我懷疑當初是不是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啊!”
教研室裏,導師將論文拍到桌麵上大發雷霆,“你看看你寫的是什麼狗屁東西,就這種水平的論文還想從我手裏畢業?你不嫌丟人,我還覺得丟人呢!我就沒帶過你這麼差的學生!我聽說你在找工作是不是?我看你的心思就沒有在正事上,你自己反思反思!哭?哭什麼哭,說你兩句就受不了了?就你這心性,也就是在學校裏,出了社會,你看哪個老板敢用你!”
辱罵,指責,打壓……
入學時意氣風發的女孩,抱著自己厚厚的研究生論文走出學校時卻神情恍惚。
我真是個廢物啊……
我總是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我……
“噓——噓——”
女人輕柔的聲音打斷了女孩的胡思亂想。
“你不是廢物,你是研究生筆試麵試的雙第一,你是s大的優秀畢業生,你是梨花省的高考狀元,你在全國數學競賽上拿過金獎,你去非洲做過保護野生動物誌願者……你的朋友愛你,你的家人愛你……”
“可是,可是……”女孩抽泣著小聲反駁,似乎是想要辯解。
然而那些曾經在耳邊回響的尖銳話語,突然間消失了,備受煎熬的心髒,也仿佛被人從油鍋裏撈了出來,放進了溫度適中的熱水裏麵。
就在一瞬間,那些猛烈的,像是蜘蛛網一般將她纏繞著的痛苦消散了。
姍姍來遲的疲憊席卷而來,她突然不想反駁女人的話。
好困啊……我到底在難過什麼呢……
對啊,我的家人愛我,我的朋友愛我,為什麼我都忘了呢?
是誰在說話?她的聲音為什麼這麼溫柔動人……
她想睜開眼睛,看看那個像是天使一樣出現,將她從絕望中拽出來的女人。
然而她剩下的力氣,隻足以讓她動動眼瞼,將一道朦朧的身影納入腦海當中,便再也抵擋不住洶湧而來的困倦,沉沉睡去。
高跟鞋的聲音響起。
女人從屋子裏走出來。
她步伐優雅,姿態嫋娜,黑色的絨麵魚尾裙擺,在雪白的小腿上輕拍。
“沈老師,萌萌她現在……”
女孩焦急地迎上去,目光不由得窺向燈光照不到的臥室內。
女人反手關上門,塗著朱紅蔻丹的手指輕放在唇邊,比了一個噓聲的姿勢。
“她睡著了,我們說話小聲一點,別吵到她。”
女孩雖然擔心好友的安危,但不知為何,明明沒有看到好友的現狀,她卻情不自禁地相信了女人的話。她壓低聲音,對女人流露出感激之情,“沈老師,謝謝您,謝謝您願意在百忙之中趕過來……”
女人露出微笑,臉上一左一右兩個酒窩十分明顯,“你不應該謝我,你應該謝你自己,如果不是你對朋友的關心,及時發現了她的異常,她不一定能撐到我過來……”
女孩被她的言下之意嚇得露出驚駭的表情,“您是說……”
“現在已經沒有了,”女人打斷她的後怕,“短時間之內,不必擔憂她的安危,但她現在的情況,明顯和她所處的環境有很大的關係,我看得出來,你們的關係不錯,如果可以的話,你最好和她好好聊一聊她麵臨的困境,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幫她分析當下遇到的問題,有時候朋友的支持和鼓勵,比任何情緒調節師的幫助都來的管用。”
“我會的!”女孩點點頭,隨即臉上又露出遲疑的表情,“那診金……”
女人已經向外走去,聞言擺擺手,“等她醒來之後再說診金的事情吧。”
“就像我在網站上說的那樣,來者是緣,多有多給,少有少給,錢直接打到賬戶上就好。”
她來得匆匆,走得更加瀟灑。
女孩送她到電梯門口,自己返回房間,小心打開了次臥的門。
她打開了最不刺眼的黃色床頭燈,溫暖的燈光灑落下來,照亮了床上女孩還帶著淚痕的臉。
她抽了一張濕巾,幫好友把臉上的淚痕擦幹,誰知小心翼翼的動作竟驚醒了女孩。
她有些慌亂,急忙解釋道:“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我看你臉上又是淚水又是汗水的,我怕你不舒服……”
“謝謝你秋秋。”被驚醒的女孩不僅不生氣,反而對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我都聽到了,你一直在擔心我……對不起,我之前陷入到自己的情緒當中去了,讓你擔心了。”
“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被稱作秋秋的女孩語帶哭腔,“我怎麼喊你都不答應,也不出來吃飯,我以為你要死在房間裏了呢!”
“我才不會死呢!”躺在床上的女孩雖然因為哭的太久聲音沙啞,但卻透著一股堅定,“段勇那個王八蛋,竟然敢罵老娘廢物,老娘是廢物,那他算個什麼狗東西!怪我當年眼瘸,被他那些假模假樣的獎狀證書迷了眼,真以為他是什麼牛逼導師……我呸,就他媽一個會壓榨學生的學術流氓!”
“想讓老娘延畢繼續給他做牛做馬?做他媽的春秋大夢去吧!想都別想!等老娘爬起來就到學校論壇上去曝光他!誰怕誰啊,老娘大不了這個研究生不要了!”
秋秋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那個說話都輕聲細語的好友,“你、你竟然說髒話?”
不等萌萌回應,她便猛地撲上去抱住她,嚎啕大哭,“對,對,去他媽的!去他媽的!”
樓下停車場,捕捉到兩個女孩對話的沈秀搖搖頭,麵帶笑意地拉開駕駛座的車門。
還是小朋友呀……說幾句髒話,就仿佛為自己壯膽了一般,真是可愛。
不過世界不正因為這些小朋友的存在,才顯得有趣嗎?
不管見過多少次,每一次,年輕人骨子裏流淌著的熱情,都能夠讓她重新感受到世界的活力。
也是她為數不多……能夠感受到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證明。
……
怎樣去定義永生呢?
以記憶,還是以□□?
如果一個人在輪回轉世的時候忘了喝孟婆湯,每一世都帶著前一世的記憶,算不算是一種永生?
如果算的話,那麼沈秀勉強稱得上是記憶永生者。
隻是她的記憶永生方式與常人理解的情況不同。
她並非生而知之,生來就帶著前世的記憶,而是以懵懂的胎兒出世,一直長到七歲,出現第一次記憶覺醒,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一個死在戰亂中的小戰士。
八歲——一個死於風寒的曲園名旦。
九歲——一個女扮男裝到死都未曾被拆穿身份的教書先生。
然後是十歲,十一歲,十二歲……
每一年的生日,對別人來說是一次誕辰禮,對沈秀來說,則是一次生死劫。
就如七歲那年覺醒前世記憶的沈秀,一度懷疑自己是在戰場上陣亡後穿越到了未來世界,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患有嚴重的戰後ptsd,聽到任何諸如槍響爆/炸一類的聲音,都會控製不住身體瑟瑟發抖——不過二十餘年的記憶,輕易地將七歲孩童成長起來的自我意誌抹去。
她還是沈秀,卻又不是沈秀。
每一次的記憶覺醒,都是一次考驗。
沈秀自己也不能保證,第二天醒來的自己,還是不是原來的自己——
她當下的自我,隨時都有消散的風險,隨時都有可能被不知道來自多少年前的前世所取代。
於他人而言,長生或許是夢寐以求的禮物。
於沈秀而言,這份老天的贈品,毀了她作為正常人的一生。
她沒法正常的社交,和人建立一段長久的親密關係。
倒不是擔心自己的秘密被人發現,而是再深厚的友情愛情,在大量的記憶衝刷之下,都會變得淡薄。
就像是將一碗哪怕鹹的齁鼻濃鹽水倒進溪水裏,再舀起來的水,也必然是寡淡無味的。
她也做不了正常的工作,作為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被新的自我取代的人格,哪怕前世記憶裏的那個人仍舊叫做沈秀,卻也此沈秀非彼沈秀,每一次的記憶覺醒,她都需要短則三五天長則半個月的時間梳理記憶,重新找回自我。
要說那麼多世記憶帶給她的收獲,除了各行各業的技藝以外,大概就要數這些漫長記憶帶來的副產品了——
情緒荒漠。
她感受不到強烈的悲傷,也感受不到強烈的痛苦,同樣的,幸福與快樂這兩種情緒於她同樣淡如白開水。
不同於那些先天冷漠的人是生理上的缺陷,她純粹就是因為記憶太過於龐大,衝淡了這些情緒的濃度。
她甚至因此有了一個特異功能——情緒汲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