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詞:“數弦已品龍香撥,半麵猶遮鳳尾槽。”
會是誰呢?
飛梅落雪終了,她沒有分心的餘地。輕啟朱唇,陽阿薤露從喉中婉轉而出。偌大宮殿中無一絲一毫杯碰琳琅之聲,就連背後弈棋落子都似乎凝住了。
陽春白雪從指尖傾瀉,阮鹹與瑤箏緊跟,玉指簌簌彈,撥得三兩春意入殿堂。
終歸是順順當當地曲終收撥。然而歌聲不停,弈棋進入尾聲,以和局寓意天下大和,兩位弈者起身作禮。山河春景已盡,龍舟破水躍然於紙上,美人執畫緩步上前。長卷著墨寫盡大壽賀詞,二人托卷,呈於殿前。
歌盡,眾人起身,齊聲祝壽。
玉鴻獻禮終了。
至少沒出什麼大問題。謝如願離殿時一瞥那斷木。
陳好帶她們出太平殿更衣。謝如願等人將在第一輪獻禮全部結束後回到席位之中。
“辛苦各位姑娘了,大家早膳用得少,現在都餓了吧?”陳好與其他三位女官端來糕點,她們身後跟著托了淨手盆的宮娥。
“淨淨手,先吃點墊墊肚子吧!”
“謝謝陳司樂。”“謝謝老師……”
謝如願坐在榻上,一邊淨手一邊暗暗活動著酸麻的腳踝,隻聞頭頂一聲“哎?”,抬首,陳好端著玉碟道:“腳踝不舒服嗎?”
陳好詢問的話一出,一些姑娘們的目光就凝了上來。
眼睛可真尖啊。謝如願笑道:“那椅子的高度不好,我隻能踮著腳抬高琵琶,有些累罷了。”
陳好了然地點點頭:“都是常有的事,你不覺得好像沒有一把椅子適合彈琵琶麼?不是矮了就是高了。”
謝如願對其他姑娘們微笑:“好像確實是這樣,畢竟是馬背上的器樂。”
看神色,其他人都不知曉此事。
她挑了一塊糕點入口,未咀嚼幾下,覺得太膩,就停了手。
“老師,這糕點有些太甜了。”
謝如願一怔,這也正是她想說的。
“是嗎?”陳好麵露疑惑,執起糕點的時候眼神不知為何飄過謝如願,她嚐了一口,道:“唔,好像是有點!”
“我吃不下。”
“好餓啊,到中午入場還有兩個時辰呢!”
“我也有些吃不下,好膩。”
陳好和其他女官麵麵相覷,幾人低聲討論片刻,道:“姑娘們,這宮裏備下的糕點就這些,其他菜肴再做恐怕不夠時間。”
話音剛落,抱怨聲登時一片:“難道就要這麼餓著嗎?”“從小到大頭一回吃不上飯……”
眼前的姑娘們雖然也就十四歲的小丫頭,但她們可不敢怠慢。這些姑娘畢竟都是貴籍千金嫡女,家裏的掌上明珠,甚至還有的是家中獨苗兒——譬如謝如願。
陳好見謝如願盤子裏也隻動了一兩塊糕點,又一副要開口說話的模樣,心中不由得一咯噔。
“不如讓司膳給我們拌點槐花吃吧。”謝如願輕聲提議,道:“來的路上不是有棵槐樹麼?我看花開得很好。”
姑娘們先是齊齊一愣,隨後相互對望,終於有一人猶豫著開口問:“從前隻吃過槐花糕,拌槐花又是什麼?”
陳好道:“槐花焯水,撈出後過冷水瀝幹,最後加些鹽油拌勻就好,這個我知曉。”
謝如願:“我覺得還蠻好吃的,諸位要是有興趣嚐嚐,不妨我去采些來?”
“這怎麼好麻煩你呢,讓下人去做吧。”
“是呀,謝姑娘怎麼能親自去呢……”
謝如願道:“可現在既沒有梯子、也沒有宮娥能幫我們采摘。如此小事,我來就好,正好我也有些饞槐花了。”
陳好有些不放心,道:“可不能逞強,你要出了什麼事,我腦袋也要出事的。”
“忘了我是春獵第三了嗎?”謝如願俏皮地眨眨眼,從榻上站起,道:“別擔心了,我出去摘,等會兒回來,各位姐姐可先品茶閑聊,休憩片刻。”
謝如願剛邁過門檻到了戶外,就重重打了個噴嚏。
終於逃出來了。
端午佳節,玉京上下都流行佩戴裝有雄黃、樟腦和各種香藥粉末的五毒繡紋香囊,然而她聞不慣,從不佩戴這些。
謝如願依著槐花香氣清洗鼻腔,順著味道來到槐樹下,三兩步翻身上樹,找了一處結實的枝幹坐下。方才拿來的綢絹攤開在懷,她摘了許多白花。同樣來采花的蜜蜂縈繞身側,不過她並不害怕。
謝如願在樹上站得高,忽見一人從遠處而來。她眯眼一瞧,謔,又是蕭吟行。
謝如願眼見著人要往樹下走,便起了壞心思。她立刻蜷起身子一動不動,卻在他路過樹下的時候,陡然打落身側的槐花。對方先是欲躲,卻在抬頭後頓住。白花落雪般朝他撲來,蕭吟行逆著光和斑駁樹影瞧她,青黑發絲上還沾著好些雪色。
謝如願笑問:“你怎麼出來了?”
幾日前。
“自上月廿九到這月廿一,從西北來京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日,你一路辛苦了。”皇帝撥弄著玉扳指,對麵前身著緋紅戎裝的女子道:“不過你也好些年沒回玉京了,如今大漠戰事告捷,不打算多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