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伊斯特拉從男孩的胳膊肘裏使勁往外拱。
前一刻她突然被扯住後腿,不等她發作,他們所在的小盒子猛地一震,緊接著天旋地轉,等她反應過來時,男孩的腦袋垂了下來,整個人都壓到了她的身上。
喘不過氣……
頭剛從男孩的脖頸側鑽出來,入眼便是操作台上鋪滿的玻璃渣,旁邊黑發女性臉色蒼白,搖搖晃晃支撐起身體。
對方的視線和自己對上了。
伊斯特拉瞳孔驟放,別過頭觀察外麵的狀況:地麵上遊蕩著身上冒出綠芽的怪異生物,眼神漫無目的且沒有散發敵意;遠處一個高聳的尖塔散發著刺眼的白光,不斷湧出的白霧濃厚得好似牛乳,且正迅速地朝四麵八方擴散。
本來幹淨的小空間內霧氣漸濃,男孩大抵暈了過去,另一個女人眉頭皺的越發厲害,嘴裏念念叨叨些什麼……
伊斯特拉大感不妙,立刻想要蹬腿逃開,右後腿不受使喚,斷了或者脫臼了。
“sorry……”女人說。
對不起。
她聽懂了。
過多的信息量將她衝刷了一遍又一遍。那瞬間,不甘和憤怒壓過了理智,也可以說緊接著理智因此而回到了她的軀體裏。
她張開嘴朝男孩的胳膊咬了下去。
……
“嘶……”
小女孩看著手上的貓咪,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一片好心卻被反咬一口。
所幸沒有出血。
一旁的女人回個消息的功夫看見孩子蹲在沙坑後不動了,連忙過去查看出了什麼問題。
東風聽到動靜,想都沒想把貓崽塞回了花壇。倒不是母親對她不好,隻是最近東韻對她的任何動作都有些反應過度。
“好臭。”
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評價,東方把手藏到身後。母親沒有來拉她,上前一步撥開了草叢,露出來那隻小貓仔。
“真是……”不用看她也知道母親的臉上顯出為難的神色,說一半的話咽了下去,“想要?”
“不是……”
看著有些可愛,又有點可憐,所以起了養的心思,但欲望也沒有那麼大,況且有和沒有對自己而言也不重要。
反而是,它快要死了吧?
“媽媽,我們回家吧。”想到這裏,東風下意識地想要離開。
東韻沒有理她,自顧自地再撥開更深處的灌木。
“一、二、三……四。本來沒必要來這世上走一遭。”母親讓開身子,讓她看到了完整的畫麵。
一隻側倒在泥裏的大花貓,連著三隻秧秧的各色小貓仔,沒了阻擋,一股子爛臭味撲麵而來,熏的她有點受不了。
天氣熱了,母貓死了一會兒,蒼蠅都圍了一圈。
“想要哪一隻?”
隨便她挑,隨她喜歡。
“不……”東風打了個哆嗦,別開眼睛,拉住了母親的衣擺,“我們走吧……”
“也是,都是普通的野貓,動保一般不收貓舍就更不會要了。這個天氣,再放一會兒也就不多事了。”
死掉的東西毫無價值,連被挑揀的資格都沒有。而讓6歲小孩抱一隻貓回單親家庭,怕是過幾個月膩了就會處理掉。
過了好幾年,東風看著母親遺像的時候老是會想到那個花壇裏躺著的大花狸。東韻嘴上說的那麼冷,成了小盒子裏的灰之後倒給了她好幾個免於感懷、疏於悼念的借口。
我不會是她善意萌發撿來的吧?現在不想養了就撒手一放。
隻是一撒手撒去陰間,是世間少有。就算不想做母親了,隨便跑到別的省隱姓埋名不好嗎?留洋醫生的招牌謀生總不成問題。
做東韻的女兒也確實很累,時不時就要為神神叨叨的母親做閱讀理解。在結束義務教育繼續升學後,做便利店職工、女生宿舍舍友、政府補貼對象都要輕鬆許多。
除了一個神經敏感的女人的女兒,她能擁有更豐富的社會地位。
成為伊斯特拉之後,她被圈了起來——傑森陶德的背後靈。
當初東韻生下她的時候不是也一樣嗎——東風的單親媽媽。
如果一個人對自己的認知局限在某個身份,當它被自己否定,那確實就是死亡到來的時候吧。
伊斯特拉不想一輩子當一個單對單的,扭曲的,無力的被動的角色,特別是在不知道現在自己“壽命”幾何,毫無盡頭的等候與男孩的成長值令她感到恐懼。
現在她可以獲得自由。
貓咪的牙齒沒有發育好,咬在男孩手臂上根本不痛不癢,她發狠了,往他更加薄脆的耳朵咬過去,總算弄醒了傑森。
“唔……”他吃痛,挪動了身體,“我們撞上什麼了……”
伊斯特拉乘機脫身,坡著後腿跳上控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