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小茶盞, 斜靠在椅背上,歎了口氣:“鴻弟也是可憐,他娘你也見識過的, 待他那麼嚴厲。”
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看著寧奪:“若他以後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隻要不是真的罪大惡極,你能不能擔待些。”
唉,都不用按照原著發展,就厲輕鴻這性子,遲早得惹出滔天禍事來。
依寧奪這種嫉惡如仇的為人,就怕將來有一天, 真的會一劍劈死他。
寧奪看著他:“這就要提前替他求情了?”
元清杭悵然出神,半晌無奈地笑了笑:“也對, 算了。我自身都難保。”
與其求他將來放過厲輕鴻, 還不如求他將來手下留情放過自己呢。
今晚自己就壓根兒不該來, 他們蒼穹派出了驚屍也好, 有人被殺也罷,又關他什麼事。
莫名其妙牽扯進去, 怕就是以後屍骨無存的原因。
寧奪臉色微微發白, 緊緊盯著他:“什麼叫自身難保?”
元清杭慢悠悠給自己分了一杯茶, 問道:“假如有一天, 我也犯下了什麼罪無可赦的過錯,你我兵刀相見, 你會手下留情嗎?”
寧奪沉聲道:“不會有那一天。”
“世上的事哪有什麼定數, 不要說得這麼絕對嘛。”元清杭不以為然。
寧奪的聲音有點微微的不安:“為什麼非要這樣說?”
元清杭反問:“我是魔宗少主, 你既然已經認出來了, 就沒懷疑過我此來居心不良?”
寧奪靜靜看他:“那麼你們到底為什麼而來?”
元清杭一揚眉:“藥宗術宗大比獎勵豐厚, 我眼饞不可以?”
寧奪皺眉:“不,你們是為了萬刃塚的名額。”
元清杭笑了笑:“瞧,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問?”
寧奪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進萬刃塚的總計百人,光是劍宗就占一半。你和厲輕鴻不過兩人,萬一在萬刃塚中露出馬腳,怕是會四麵楚歌。”
元清杭嗤笑一聲:“那你可知道,萬刃塚裏麵的兵魂,本就是來曆萬千。是誰定的規矩,我們魔宗的人要進去,就得鬼鬼祟祟、藏頭畏尾?”
那位遠古大能飛升天界後,為自己的兵刃布下大陣,原本隻是一座單獨的兵刃孤塚。
可是長而久之,無數爭鬥和仙魔大戰後,大量修士流血漂櫓、不幸殞命。
凡是高階的修士殞命後,生前所用的兵器之魂和主人失去聯係,隻要沒有粉身碎骨,往往會殘存著一些自我意識。
長久孤零零無依無靠,冥冥中受到同類的召喚,就會自動投奔而去。
這些強大的兵魂有的性情孤傲,再也不願認新的主人;可也有的天生喜歡見血、熱愛殺戮,遇到有緣的人,也願意再次認主。
每次進入萬刃塚的人,總有人空手而歸,但也總有人得償所願、尋找到了強悍厲害的神兵。
無論如何,往萬刃塚去試一試,幾乎是每個修仙之人的夢想。
寧奪看著他:“我沒有那個意思。”
元清杭悶悶不樂,心裏隻覺得被什麼堵住了一般。
果然,就算是一件小事,也能輕易感覺到多說無益,立場不同。
他猛地端起茶盞,一口將餘下的冷茶飲盡:“多謝好茶,就此別過吧。”
寧奪默默站起身,將他送到了門外。
“你能不能答應我……”他低低道,“將來永遠不犯什麼天理不容的過錯?”
元清杭靜靜看著他:“若我真是犯了,你也不用為難。真有那一天,刀兵相向性命相搏,我也不會怪你的。”
寧奪一向清冷嚴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焦躁之色:“有什麼事,是你明知不對,也一定要做的?”
元清杭歪著頭,想了想,半晌誠懇道:“又或許由不得我。”
寧奪望著他,眼中幽暗不定,正要再說,忽然,門外通往小徑的卵石路上,迎麵走來了一個人。
行色匆匆,一直到走近院門,他才猛地一抬頭。
一身黑衣,眼圈有點兒黑,可依舊眉目英朗,身姿矯健。
正是商朗。
他猝不及防一眼撞見院門口的兩個人,驚愕無比:“師弟?”
寧奪也是微微一怔:“師兄,你不在房中?”
商朗嘴巴張了張,神色有點奇怪的恍惚:“啊……馬上要大比,我想要多練練劍。於是早上起得早,去往山穀裏練了一會兒。”
寧奪點點頭:“師兄辛苦。我正要送這位朋友出去。”
商朗目光轉到元清杭明豔俊美的臉上,也震了一下,可顯然完全沒認出來他就是黎青,神情猶豫:“這位是?”
元清杭微微一笑,裝聾作啞不出聲。
寧奪看了一眼元清杭:“他是我一位新交的朋友。”
商朗點點頭,似乎有點心不在焉:“那你們聊,我練劍有點兒累,待會兒再出來吃早飯。”
元清杭盯著他,在他經過兩人身邊時,忽然笑著攔住了他:“商公子,你頭發上有東西。”
商朗腳步一頓:“什麼?”
元清杭伸出手,慢悠悠從他發側拈下一點東西:“山中練劍,沾的草葉。”
商朗健氣陽光的臉上有點敷衍:“哦哦,多謝這位公子。”
忽然,他一抬頭,終於辨出了這聲音,驚愕無比地一指元清杭:“你你、你是……”
元清杭燦然一笑:“哎呀,總算認出來啦?”
商朗呆呆地望著他:“你的臉這個樣子,為什麼擋起來?”
元清杭笑而不答,商朗發了一會兒怔,又自己擺了擺手:“好吧,人人都有自己的難言之隱,我也不問你,你也不用答。”
望著他的背影匆匆走進東廂房,寧奪微微皺著眉。
“師兄今天有點奇怪。”他低聲道。
“哦,怎麼奇怪?”
寧奪目光迷惑:“他最愛結交朋友的,看到你來,又換了模樣,竟然沒有纏著你問東問西。”
元清杭目光奇異,轉向寧奪,將一個小東西放在他手中,一言不發。
寧奪疑惑地低頭看了看,忽然間,眸子猛然一縮。
赫然是一朵新鮮的白色槐花!
“山林中,倒也不會隻有一棵槐樹。”元清杭輕聲道,“但是他說去練劍,肯定是說了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