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城格外的冷。

許海洋踮起腳站在一隻小板凳上,透紅的小手緊握住冰冷的欄杆,抿著嘴唇焦急地望向東側街角的胡同。

映在他瞳孔中的是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孩兒,他趴在地上,身上裹著縫補過多次的衣褲,他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縮著,遠遠望去像極了一條隻剩半口氣的老狗。

半個小時前許海洋就注意到那孩子,當時他被四個壞小子堵在牆角。堵住他的男孩們一邊辱罵著他一邊放聲大笑,他漲紅著臉怒不可遏,衝上前對著為首孩子的麵門重重揮上一拳。挨上結結實實一拳,個子明顯高其他孩子一大頭的孩子王痛苦地捂著臉,他亂叫著向前揮手,他的小手下立刻製服那孩子,放到他並對其拳腳相加。在狠狠地教訓過他一頓之後,壞孩子們心滿意足,在依舊捂著鼻子的高個男孩地帶領下,吹著快活的口哨蹦蹦跳跳地離開了現場,隻留下動彈不得的他瑟縮在地麵上。

看到那孩子被打倒在地,許海洋立刻跑出房去,想要盡自己所能幫助那個孩子。然而負責巡視的管理員阿姨並不允許他出去,他急切地向這位和藹的大人描述他看到的一切,拚命解釋他要做的事。

然而作為一個經驗十足的成年人,管理員理所應當地認為這個失去父母的男孩兒隻是需要人安撫。她無奈而又憐愛地看著麵前可憐的小家夥,靜靜傾聽完他的“故事”,然後帶著慈愛的笑容,將他送回房內,又給他講了一些他並不懂也不需要的話語。然後隨著門與門框契合相撞的聲響,許海洋再次被隔絕於內。

我真的看到了,真的。許海洋嘟囔著,他望著那扇漆麵剝落大片的木門,小腦瓜有些沮喪地耷拉下來。

要是周叔叔在這兒就好了,他一定會相信我說的。許海洋不禁想念起遠在蘇丹的周轅。周叔叔現在怎麼樣了呢,任務有順利完成嗎?帶著雙重憂愁,許海洋又回到那方小天地,遠遠地目送去懊悔不安的情緒。天氣那麼冷,希望他不要有事。

李繁自小便不知道有父親為何種滋味,當他懂事後,他曾多次向自己的母親詢問爸爸在哪,母親閉口不談,隻是愛憐地摩挲著他的臉。總是得不到答案的他,在又一次母親的不語中哭了起來,哭得很大聲,他的母親便抱住他一塊哭。那一次經曆後,他便不再追問些什麼,默然接受了一切。

雖說母子倆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很是清貧,不過有一位溫柔的母親,總體還是幸福快樂的。然而惡意總會盯上處於缺角家庭的孩子,李繁平日裏飽受同齡人的欺淩。今天他被同一小區內的壞孩子們堵在了這個角落,他們針對著李繁的家庭,罵著從大人那裏學來的難聽話語。李繁努力駁斥著,然而勢單力薄的發言隻是淹沒在更加不講理的侮辱之中。終於李繁忍耐不住,他做了一個並不理智的決定,換來一頓毒打,他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天逐漸陰沉起來,純色雲彩從東方緩慢地延展過來,追上並爬過已西下半程的太陽,空氣越發得冷了,李繁也顫抖得更加厲害。然而來自肋骨下的疼痛讓他難以活動,他隻得趴在冰冷的地麵上,小心翼翼地呼吸著,被委屈和疼痛刺激到的淚腺在他紅彤彤的臉上留下兩道微熱的透明痕跡。李繁的小腦袋瓜裏想到了死,雖然以他的歲數還不大能理解這個概念,但埋藏在人類本能中的恐懼還是起了作用,他更難受了,兩汩熱淚止不住地瀉下,滿腦都是母親的身影。他像極了一隻落入陷阱的無助小獸,嗚咽呼喊著,他想暖和起來,他想母親,他想回家。他並不知道在福利院的二樓,有一個男孩正為他揪心。

毫無征兆地,雪突然下了起來,這對於廣城來說極為反常。更為反常得是那些雪花,這些六角小冰晶閃著些異樣的金芒飄蕩回旋,在還未被雲彩覆蓋的太陽照射下,閃耀著斑斕光彩。它們肆意飄撒在整個城市間,隨細風徐徐飄落,消失於降落的表麵,不留一絲痕跡,仿若彼岸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