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杯黃湯下肚,下腹漲意湧動,錢鐸問了茅房位置,離席循著方向急急奔去。
王家宅子看著不大,卻是有些麵積。錢鐸往後走了一刻,便聽不到前麵的喧鬧之聲,也沒有看到任何紅色物件慶祝本宅有喜。後院不似前廳,這一路過來竟沒有見著一個人,也沒找到方便的地方。
他額角滲出汗來,自暴自棄想就地解決。穿過小徑的花圃便往竹影細密的角落裏去,忽然聽到有人喊住了他,“喂,你躲在裏邊幹嘛呢?!”
錢鐸聞聲嚇了一跳,立刻回應:“大哥,我實在找不到廁所。”等他看清喊話的人,一下漲紅了臉,聲音也跟著低了下去,“小姐姐,我,我,我內急”,“上茅廁?在後邊呢。”
那姑娘身量不矮,梳著發髻看起來倒是比錢鐸還要高些。一身月白色立領旗袍,墨色滾邊,在腰肢部位有一個小小的收攏,更顯身姿纖細。瑩白的手指往後麵一指,就著一盞昏黃的燈籠,透出溫潤的色澤。錢鐸不敢看她,道了聲謝,便要往後走。
“等等,你把我的芍藥踩了。”她伸手扯住了錢鐸的衣服,並不讓他走。
錢鐸低頭四處打量,剛剛他站的地方確實是一片花圃,現下有幾支豔色灼灼,開得旺盛的芍藥已經耷拉下來,可能是蹭到了。“對不起,對不起,你看要怎麼賠償?我這身上也沒有現金,手機也沒電了,要不我給你寫個欠條?”錢鐸看向對方。她皮膚很白,鼻梁高挺,頜骨轉折堅毅,看起來像少數民族。對方點頭表示同意,隨後像是怕他跑了一般,親自送他到茅廁,站在門口等錢鐸出來。起先錢鐸還有些不好意思,站那半晌隻淅淅瀝瀝尿了一點。外麵的姑娘嗤笑一聲,朝著裏麵喊,“我走遠點。”錢鐸聽到外麵稍稍遠去的腳步聲,這才放心大膽地釋放起來。
解決了生理問題,錢鐸跟著那姑娘走進了一間朝南的屋子。雕花紅木八角桌上鋪好紙,毛筆握在手裏,才歪歪扭扭落下欠條兩個字,便聽到外麵一人匆匆而來的腳步聲,那姑娘迅速拉起錢鐸,往桌下鑽去,桌布落下,將兩人的蹤跡藏得甚好。“公子,該喝藥了。”小丫鬟聲音清脆,推門進來卻沒有看到人,口裏嘟囔著“奇怪,屋裏明明亮著蠟燭,公子怎麼不在?”說著把藥碗擱在桌上,一邊喊著公子,一邊往院子裏找人。
錢鐸蹲得腳有點麻,扭過頭問那姑娘:“姑娘,我們為什麼要躲起來?”
“我不想喝藥。”桌子底下就那麼一點空間,兩個人蜷在裏麵實屬不易,她便先一步鑽出去。
“公子?王小公子?”錢鐸一驚,忘記了自己還在桌子底下,一個抬頭撞上了桌板,不一會兒功夫,額頭上便起了一個紅腫的大包。
王桐從廚房拿了一個剛剛煮好的雞蛋,往桌麵上一磕,又壓著滾了一圈,迅速剝了一個雞蛋,滾燙渾圓的雞蛋,輕輕柔柔壓在在錢鐸額頭腫起的大包上。
錢鐸齜牙咧嘴忍著痛,焦急催促,“王小公子,你怎麼還在這裏坐著啊,大家都在前麵等你的儀式呢?”王桐不解問,“什麼儀式啊?”
“今天你結婚,大喜之日!”錢鐸著急拉著他便要往前走。
“不可能,我還沒有議親,怎麼可能成親,而且今天是七月十五,不會有人在今天辦喜事。”王桐掙開錢鐸,抬手指天,示意他往上看。
錢鐸抬頭,一輪滿月掛在天邊,但他明明記得他往後院走的時候,瞥見是上弦月,彎弓一般懸在樹梢。“不對啊,明明是上弦月。”他喃喃道。
這時兩人已經站在通往前廳的門洞,那裏一片寂靜,有隻皮毛油光水滑的黑貓喵嗚一聲輕輕躍上低矮的圍牆。
“這到底是怎麼了?”錢鐸捋著頭發,上島前剃的寸頭正在水土不服的生長期,毛刺剌剌的,摸著摸著,突然感覺哪裏不太對,柔軟的發絲從他指縫裏滑落,他的頭發什麼時候這麼長了,再一低頭,剛剛穿在王桐身上那條月白色打底墨色滾邊的旗袍,這會兒正十分服帖地穿在自己身上。
四下無人,隻有他和那隻小黑貓,小黑貓喵地一聲跑走了。
錢鐸回到剛剛那間屋子,梨花黃衣櫃鑲嵌著一麵半人高的黃銅鏡,鏡子裏影影綽綽照出一個穿著旗袍的窈窕身影,梳著女子發髻,麵頰兩側垂下細碎的發絲柔和了堅硬的男子輪廓。
錢鐸將臉貼到鏡子上,雙手拇指和食指捏著自己的麵皮往兩邊扯,“沒錯啊,這是我的臉啊!”他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