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下,漫山遍野的花,開的燦爛,女人跪在銀白色十字架前,虔誠的祈禱。
“此軀為祭”
“吾身為引”
“弱子之魂”
“新生重現”
她俯身,眼裏流出血淚。身前是一個繈褓,裏麵有一個孩子。孩子很小,神情安寧,如瓷娃娃一般。
孩子閉著眼,毛發是和母親一樣的金色,眉眼柔和,臉蛋微微泛著紅暈,惹人憐愛。但是這是個沒有靈魂的孩子,她的靈魂早就在戰場上,她的母親與靈巫對抗的時候失去,現在留下的不過是一副軀殼。
失去靈魂的軀體,還能呼吸,但是很快就會像落敗的茶靡花一樣枯萎。
女人一身白裙,一頭長長的金發被夜風吹拂,她容顏美麗,卻憔悴不堪。
她沒有幾天可活了。
在戰場上,她與丈夫是抵抗在前線的英勇戰士,然而戰士的歸宿在戰場,她的丈夫終究將靈魂與軀體留在了硝煙彌漫的廢墟,她比丈夫幸運,留下一條命來,但終究是傷了根本,隻能苟延殘喘,肚子裏十月懷胎的孩子也失去了靈魂。
她不為自己的死亡後悔,也不為丈夫的犧牲而不值,但是她唯獨對不起,這個還在她的子宮裏便丟失了靈魂的孩子。
她費盡心思,想方設法的在生命倒計時的逼迫下找到了一絲孩子的生機。
夜風窮動,十字架高高聳立似乎被染成黑色,茂密的草叢波浪一般湧動。
沙沙聲由遠及近,越發響亮。
“安琪拉,我的安琪拉。”
女人低聲囈語,抱起孩子,突然感到了一陣無力,盡管眼睛早就模糊,但是她仍然堅持睜大眼睛去仔細看看自己的孩子。
“媽媽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安琪拉,媽媽的好安琪拉,你要好好的,要好好的。”
她已經不在乎什麼了,也沒什麼好在乎的,把這一身都獻祭了也無所謂,隻要……她的孩子能像那本古籍裏說的那樣,活過來,來的來的是牛鬼還是蛇神她也不想知道,她隻要她的孩子能重新呼吸……但凡隻有那一線希望,她都要去爭取。
她已經魔怔了。
隻要這個孩子活著,活下來,她就什麼都不在意了。
隻要活下來就好。
女人疲憊的靠在十字架上,金子般的長發失去了光澤,手上的力道一點點的鬆懈,她茫然的注視著黑沉的天空,霧蒙蒙的黑眸裏印出了一個人影,一絲絲陽光從烏雲的縫隙中透出,一陣風從十字架後麵吹來,她長長的頭發被吹亂,裙擺隨風飛揚。
一雙戴著白手套的手接過了她懷裏的繈褓,蓋住了她的眼睛。
她本來有幾年可活,但是她把生命力都獻祭了。
花開的越發燦爛,太陽要出來了,天空從純黑向灰白渡過。
天要亮了。
“好好睡一覺吧,夫人。”
戴著護士帽的女人無悲無喜,棕褐色的眸子裏閃著憐憫的光,她一手抱住孩子,一手將女人的眼皮合上。
太陽升起,已經是第二天。
十字架下多了一個土包。
……
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背著一個小包走在山路上。
女人帶著白色橡膠手套,穿著維多利亞時代招牌式的英倫鬥篷,鬥篷是簡單的藍色,流行的波浪卷發被牢牢紮進極具特點的白色護士帽,有兩縷俏皮的卷發搭著前額,發尖朝內扣,棕色腰帶勾勒出纖細的腰身,腰帶一側由鐵環串聯,鐵環掛著個有細長的帶子的棕色小包,包上插著把剪刀和一疊白色紗布,白色護士裙及膝,右邊裙子上有一個方正的口袋,和小包差不多大小,腳上踩著雙幹練的白鞋。她模樣年輕,長相溫柔,此時一雙眉頭緊蹙,更顯得我見猶憐。
初到陌生的地方,誰都沒辦法放鬆下來。
安琪拉皺著眉,她現在的狀態很奇妙。她的本體是懷裏抱著的嬰兒,可是她又操縱著這一具抱著她的女人的身體。
真·我抱我自己。
但是在操縱醫生的時候,她並不覺得這是自己的身體,思想也收到了角色影響,會從角色的立場來想事情,比如她現在就覺得很憐惜手上的嬰兒,盡管她其實是在憐惜自己……小小年紀沒了母親,但是沒有這個身體的母親的獻祭,她也蘇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