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聲,悠揚的鋼琴聲從樓下傳來,如同水洗的月光,冷清中透著寂白,溫雅中渲著高貴,這已經是陸離第三次聽到這樣好聽的鋼琴聲了,每一次都是父親不在家的時候,每一次都是從樓下傳來,每一次都是在寂寥的夜晚。

他猛地睜開雙眼,琥珀色的眼珠中盛著早就沸騰的興奮,偌大的床鋪襯的他愈發嬌小,迅速從被窩的凹陷中脫身,輕輕踩在了地毯上。

空曠的房子暗的有些可怕,仆人們都去哪了,晚上趁我們都睡著了就想偷懶嗎?也太不負責任了!等明天我一定要跟父親說明,讓他把這群懶豬全都解散!明明我們家的待遇這麼好,竟然還不知感激,真是不知好歹……

旋轉的螺旋樓梯一直向下,小小的陸離扶著欄杆,一步一頓的艱難下樓,他不是不可以坐電梯,但出於某種不知名的直覺,他還是選擇了走樓梯,四周皆是昏暗,唯有腳底的紅色地毯依舊鮮豔,扶梯上的小燈直直照進陸離的眼睛,一瞬間,他好似看到了一個旋轉著的深紅旋渦,胸口一陣惡心,他忍不住蹲了下去。

好難受……我不想再下去了……

鋼琴聲忽然大了起來,富有節奏的鼓點一下接著一下狠狠敲在心尖,混沌的意識被疼痛清醒,那令人著迷的旋律再次令陸離站起,喉嚨裏泛濫的惡心被盡數壓回,扶著欄杆,一步一頓,他終於來到了樓下。

前路更暗了,寬敞的大廳已經化作了一潭黏膩的濃黑,如同一片無法跨越的黑海,伴隨著惡心,腦袋也忽然開始抽疼,額頭的汗漬一股接著一股流淌,鹹腥的水珠直愣愣的劃過眼珠,刺激的陸離不得不閉上視野。

別再過去了,這裏走不通的……

我們回去好嗎……

回去好嗎……

好嗎……

嗎……

一道陌生的沙啞男聲在耳邊響起,細碎的叨念堪比巫師的詛咒,讓男孩甚至壓抑的喘不過氣。

“可是前麵有光啊,母親一定在那等我,她在彈鋼琴呢。”閉著眼睛的男孩不甘的說道,他抬頭對著前方,濃稠的黑海對岸,是一扇半掩著的門扉,耀眼的白光正從那敞開的縫隙中綻開,如同盛開在天堂的花朵。

不顧周身的阻撓,男孩毅然決然的踏進了那片無望的濃黑,每一次揮動手臂,都是對肺裏空氣的壓榨,成噸的汗水順著毛孔向外,瞬間就浸濕了他單薄的雪白睡衣,腳丫踏進地毯,就像是踏進了冰天雪地的沼澤,不僅難行,而且還有致命的寒冰。

鋼琴聲又高了一個調,耳膜都在跟隨琴鍵的敲擊而鼓動,男孩忍不住扯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因為他知道,他離她越來越近了。

“母親,你帶著我一起玩好不好,我也很喜歡鋼琴……”

小手碰上了門扉,在這一瞬,那些纏繞著,阻攔著他前進的線條驟然繃斷,身體輕飄飄的好似遊走在聖者的花園,滿心歡喜,雀躍把他推入了勝利的門堂。

咦?那是什麼……為什麼家裏會有這樣的東西……

兩個雪白的女人在雪白的床上糾纏在了一起,白金色的發鋪了滿鋪,在她身上的黑發就這樣恬不知恥的玷汙了那高貴的淺淡,聽到開門的聲音,黑發一愣,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轉頭向他看來。

那是一雙怎樣的漆黑呀,深邃的連光都不能逃過,冷酷,無情,還有一些他看不懂的灼熱,鋼琴聲劇烈的連他的耳膜都要炸穿,男孩正要難受的蹲下,就被他母親接下來的動作徹底抽掉了所有氣力。

他最最敬愛的人,就這樣迫切的對著獵人送上自己脆弱的脖頸,那一雙琥珀色的瞳仁中挑剔的撇去了所有她兒子的身影,黑發女人的尖牙狠狠咬下,大股大股的紅色順著唇隙流落,垂死的獵物為自己所做的貢獻狂喜,臉上露出了幾近於癲狂的癡笑。